三個月后。
市中心頂級私人醫(yī)療中心?？諝饫飶浡舅桶嘿F香氛混合的、冰冷潔凈的氣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璀璨、如同流動星河般的夜景。這里是金錢可以買到的、最接近上帝的視角。
我站在光潔如鏡的落地窗前，身上穿著柔軟舒適的真絲病號服。倒影里映出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不再是蘇晚星那帶著幾分清冷倔強的輪廓。這張臉，線條更加柔和流暢，鼻梁的弧度被微調得更加精致小巧，下頜角的棱角幾乎消失，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鵝蛋形。最顯著的變化在眼睛——原本偏圓潤的眼型被拉長，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慵懶和疏離的媚態(tài)。皮膚是精心護理后毫無瑕疵的冷白色，在頂燈下泛著細膩的柔光。
這張臉，很美。美得毫無瑕疵，美得像櫥窗里精心雕琢的昂貴人偶。但鏡中那雙眼睛深處，卻是一片死寂的冰湖，湖底沉淀著無法融化的恨意。
周嵐站在我側后方，依舊是那身一絲不茍的黑色套裝，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一段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穿著市政工程制服的工作人員“發(fā)現”了斷崖下的汽車殘骸，警燈閃爍，穿著制服的人影在緊張地忙碌。
“現場勘查報告出來了，”周嵐的聲音平板無波，“車輛嚴重損毀，撞擊后落水，駕駛座安全帶卡死，尸體……高度腐敗，面容損毀嚴重。結合車內遺留證件和DNA比對，確認死者為蘇晚星。初步判定為意外事故。結案通知這幾天就會發(fā)出?！?/p>
“意外事故……”我輕輕重復著這四個字，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冰涼的玻璃窗，倒影里那個陌生女人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起一個冰冷的弧度。完美。沈聿珩和陳薇薇看到這份報告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一絲放松？一點虛偽的惋惜？還是……根本無動于衷？
“你的新身份，”周嵐將平板遞到我面前，屏幕上顯示著一份詳盡的個人資料，“顧泠，25歲。海外歸國獨立調香師，擁有自己的小眾工作室‘Aroma Nova’。履歷干凈，背景簡單，有足夠的資金支持你‘回國發(fā)展’。”
顧泠。冰冷的顧，泠冽的泠。倒是貼切。
“沈聿珩和陳薇薇的訂婚宴，”周嵐翻動屏幕，調出一張奢華至極的電子邀請函，“定在下周五晚上，在云端酒店頂層水晶宮。這是你‘歸來’后，接觸他們核心圈層最直接、也是風險最高的入場券。邀請函已經為你準備好。”
邀請函的設計極盡奢華，燙金的字體在屏幕上閃耀：“沈聿珩先生 & 陳薇薇小姐 訂婚之喜”。背景是云端酒店標志性的、仿佛懸浮在空中的水晶穹頂。
指尖隔著冰冷的屏幕，輕輕劃過那兩個并排的名字。一股冰冷的戰(zhàn)栗順著脊椎爬升，隨即被更洶涌的、巖漿般的恨意覆蓋。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搏動，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為復仇的倒計時敲響鼓點。
“我需要接近他，”我看著窗外那片璀璨的、屬于勝利者的星河，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只有眼底的冰湖在無聲地沸騰，“沈聿珩。越快越好?！?/p>
周嵐銳利的目光審視著我，似乎在評估我此刻的狀態(tài)是否足夠支撐這場危險的游戲。幾秒鐘后，她點了點頭：“明白。沈聿珩近期因為幾個關鍵項目推進不順，以及……前妻‘意外身亡’帶來的一些微小輿論波動，正在尋求新的、可靠的合作伙伴以鞏固形象。他對嗅覺營銷和高端定制香氛領域表現出濃厚興趣，認為這是提升品牌格調的關鍵。你的‘Aroma Nova’工作室，以及顧泠這個神秘歸國調香師的身份，恰好是他目前最感興趣的‘獵物’之一?！?/p>
獵物？我無聲地笑了。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另外，”周嵐收起平板，語氣依舊平淡，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提醒，“你要求的‘技術’支持，已經到位。‘影子’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記住，顧泠小姐，你現在是一個調香師，一個優(yōu)雅、神秘、帶著些許藝術家人格魅力的新銳調香師。蘇晚星的一切，包括她的憤怒、她的絕望、她的……習慣性小動作，”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下意識想要蜷起的手指，“都必須被徹底埋葬。任何一絲破綻，都可能讓你萬劫不復?！?/p>
我深吸一口氣。窗外冰冷的空氣似乎穿透了玻璃，滲入肺腑。鏡子里那個叫顧泠的女人，眼神一點點沉淀下來，收斂起所有外露的鋒芒和恨意，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靜和一絲恰到好處的、藝術家特有的疏離與倦怠。
“我明白?！蔽肄D過身，不再看窗外的繁華，也避開鏡中那個陌生的倒影，“從現在起，只有顧泠?！?/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