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酒店，水晶宮。
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無數(shù)道璀璨奪目的光芒，將整個空間照耀得如同白晝?？諝饫飶浡嘿F的香檳、精心料理的食物以及上百種頂級香水混雜的氣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這座城市金字塔尖的人物們匯聚于此，臉上掛著精心雕琢的笑容，低聲交談，舉杯示意?？諝饫锪魈手疱X、權(quán)力和虛偽編織成的浮華樂章。
我穿著一身剪裁極簡的月白色絲綢長裙，V領(lǐng)設(shè)計(jì)恰到好處地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清晰的鎖骨線條。裙擺如水般垂墜，隨著步伐微微流動，在璀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溫潤的光澤。臉上妝容清淡，重點(diǎn)突出了那雙被手術(shù)刀精心修飾過的、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一種疏離的、難以捉摸的慵懶。長發(fā)松松挽起，幾縷碎發(fā)不經(jīng)意地垂落頸側(cè)。手腕上只戴了一條纖細(xì)的鉑金鏈子，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首飾。
顧泠。神秘歸國、才華橫溢又特立獨(dú)行的調(diào)香師。這是我今晚的人設(shè)。
手中端著一杯幾乎沒動過的香檳，金色的液體在剔透的水晶杯里輕輕晃蕩。我站在一根巨大的、包裹著鏡面材料的廊柱旁，像一抹安靜的、格格不入的月光，冷眼旁觀著這場盛大而虛偽的慶典。
宴會廳的中心，是今晚的絕對主角。
沈聿珩一身純黑色的定制禮服，襯得他身姿越發(fā)挺拔，英俊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掌控一切的從容笑意。他正微微側(cè)頭，專注地聽著身邊一位頭發(fā)花白、氣度不凡的老者說話，偶爾頷首，姿態(tài)謙遜又不失鋒芒。陳薇薇則穿著一條綴滿碎鉆的裸粉色長裙，像一朵精心培育的粉玫瑰，依偎在他身側(cè)，笑容甜美得體，挽著他手臂的手指白皙纖細(xì)，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鉆戒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一對璧人。天作之合。
我抿了一口香檳，冰冷的液體滑入喉嚨，卻壓不下胃里翻騰的惡心感。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水晶杯壁傳遞著冰冷的觸感。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油膩、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這位美麗的小姐，一個人？面生得很啊，第一次參加這種規(guī)格的宴會？”一個穿著騷包紫色絲絨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男人端著酒杯湊了過來，眼神毫不掩飾地在我身上逡巡，帶著令人不適的侵略性。
我微微側(cè)身，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半步距離，臉上維持著顧泠應(yīng)有的、疏離而禮貌的淺笑：“您好。顧泠?！?/p>
“顧小姐？好名字！”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漬熏黃的牙齒，又湊近一步，“鄙人姓張，做點(diǎn)小生意。顧小姐是……哪家的千金？還是哪位老總帶來的……”他的目光更加露骨。
胃里的不適感更重了。我正欲冷淡地結(jié)束這場毫無營養(yǎng)的搭訕，一個低沉、平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
“張總?！?/p>
僅僅兩個字，卻像帶著無形的壓力。那個張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循聲望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我們旁邊。一身剪裁完美、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黑色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利落線條。他沒有打領(lǐng)帶，雪白的襯衫領(lǐng)口隨意地解開一顆紐扣，透出一絲不羈。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五官輪廓深邃而冷硬，如同刀削斧鑿。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沉靜，像不見底的寒潭，此刻正平靜無波地看著那個張總，卻讓后者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啊，是……是陸先生！”張總臉上的油膩笑容瞬間變得有些局促，甚至帶上了幾分諂媚，“您也在這兒……那個，顧小姐，這位是陸沉先生，沈總的……貴客！”他連忙介紹，仿佛急于撇清什么。
陸沉？沈聿珩的貴客？我心中微凜。這個名字，這張極具壓迫感的臉，我從未在沈聿珩過去的社交圈里見過。
陸沉只是淡淡地對張總點(diǎn)了下頭，目光隨即轉(zhuǎn)向我。那眼神很直接，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意味，但并不讓人覺得被冒犯，反而有種被強(qiáng)大存在短暫注視的奇異感覺。
“顧小姐?！彼穆曇舻统翋偠琅f沒什么溫度。
“陸先生。”我微微頷首，維持著疏離的禮貌，心中快速盤算著此人的來歷和目的。他是沈聿珩的人？還是……另有所圖？
“張總，”陸沉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個紫西裝男人身上，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驅(qū)趕意味，“王董在那邊找你，似乎有急事?！?/p>
“?。颗?！對對對！瞧我這記性！”張總?cè)缑纱笊?，連忙點(diǎn)頭哈腰，又對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顧小姐，失陪！失陪！”說完，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迅速溜走了。
廊柱旁只剩下我和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氣場強(qiáng)大的陌生男人。水晶吊燈的光芒在他深刻的輪廓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諝馑坪醵寄郎藥追?。
“謝謝?！蔽衣氏却蚱瞥聊?，聲音平靜。
“舉手之勞。”陸沉的回應(yīng)依舊簡潔，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什么，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的視線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我的脖頸、耳后，最終落在我端著香檳杯的手上。那目光專注而銳利，像是在觀察一件物品的細(xì)節(jié)。
就在這時，宴會廳中央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沈聿珩和陳薇薇在眾人的簇?fù)硐拢瑪y手走向中央的圓形小舞臺。司儀激動地宣布著訂婚儀式的開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陸沉卻在這時微微側(cè)身，朝我靠近了半步。一股極其清冽、冷冽的氣息瞬間籠罩過來，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般的銳意，與他強(qiáng)大冷硬的氣場完美契合。這氣息霸道地驅(qū)散了周圍混雜的甜膩香氛，清晰地鉆入我的鼻腔。
“好戲開場了?！彼统恋穆曇魩缀跏琴N著我的耳廓響起，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近乎玩味的低笑。
我心頭猛地一跳！不是因?yàn)樗蝗坏目拷?，而是這聲音！這低沉、平穩(wěn)、帶著獨(dú)特磁性的聲線……和三個月前，那個在冰冷斷崖邊，將我如同貨物般拖出死亡車廂的“清道夫”的聲音，瞬間重疊！
是他！
那個戴著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寒淵般眼睛的男人！那個周嵐安排的“影子”！
他竟然以“陸沉”的身份，如此高調(diào)地出現(xiàn)在沈聿珩的訂婚宴上？還成了沈聿珩的“貴客”？周嵐所謂的“技術(shù)”支持……竟然是把他安插到了沈聿珩身邊？
無數(shù)疑問和震驚瞬間炸開，但我強(qiáng)行控制住了面部肌肉，甚至連眼神都未曾波動一下。只是端著香檳杯的手指，因?yàn)橛昧Χ腹?jié)微微泛白。顧泠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帶著淡淡疏離和藝術(shù)家倦怠的表情。
我沒有看他，目光投向舞臺中心。沈聿珩正拿起麥克風(fēng)，臉上洋溢著無可挑剔的幸福笑容。陳薇薇依偎著他，臉頰緋紅，眼里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陸沉的氣息籠罩在側(cè)，那雪松冷冽的香氣像一道無形的屏障。他剛才那句話，是提醒？是宣告？還是……一種無聲的嘲諷？
聚光燈打在舞臺中央那對璧人身上，將他們的幸福無限放大。
我微微仰頭，將杯中最后一點(diǎn)冰冷的香檳飲盡。甘甜的氣泡在舌尖炸開，滑入喉嚨，留下的卻是一片更深的寒冽。顧泠的臉上，緩緩漾開一個清淺的、恰到好處的微笑，融入了周圍祝福的人群。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笑容底下，是淬了冰的刀鋒。
陸沉的存在，像一個巨大的、充滿未知的變量，突兀地砸進(jìn)了我精心設(shè)計(jì)的復(fù)仇棋局。但此刻，箭已離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