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我的親姑姑，也是蕭玨的生母，當(dāng)今大夏的皇太后。
她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突然駕臨我的住處的。
沒有任何預(yù)兆。
我正在院子里，篩選著一批新送來的麥種，她就帶著一大群宮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jìn)來。
她穿著一身象征著至高身份的鳳袍，頭戴九鳳金冠，妝容精致，儀態(tài)萬方。
歲月，似乎格外厚待她。
她的臉上，看不出太多人生的痕跡，依舊風(fēng)韻猶存。
只是那雙和我母親有七分相似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冰冷的、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敵意。
我放下手中的簸箕，站起身，平靜地看著她。
我沒有行禮。
論血緣，她是我姑姑。
論身份，我是前朝公主，她是當(dāng)今太后。
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了論君臣的必要。
“姜令秧，”她先開了口，聲音清冷，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哀家倒是小瞧你了。國破家亡，居然還有本事，把皇帝迷得神魂顛倒?！?/p>
我淡淡一笑：“太后娘娘謬贊。我這點微末本事，比起您當(dāng)年，孤身入北境，迷惑君王，誕下龍子，最后里應(yīng)外合，覆滅自己母國的手段，實在是小巫見大巫?！?/p>
我的話，毫不客氣，針針見血。
太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她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起她的過往。
她本是我大胤的安和公主，當(dāng)年，為了和親，嫁給了當(dāng)時還是北境之主的蕭玨的父親。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為了國家，犧牲了自己。
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她和老北境王，是真心相愛，甚至不惜為了他，背叛自己的國家，成為北境安插在我大胤心臟的一顆，最致命的棋子。
我父皇的死，我大胤的覆滅，她“功不可沒”。
“放肆！”
她身邊的掌事嬤嬤厲聲喝道，“見了太后，為何不跪！還敢口出狂言，頂撞太后！來人，給哀家掌嘴！”
幾個身強(qiáng)力壯的太監(jiān)，立刻兇神惡煞地向我走來。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沒有絲毫懼色。
我只是冷冷地看著我這位好姑姑。
“太后娘娘，您可想好了?！?/p>
我說，“我這巴掌要是挨了，回頭，皇帝怪罪下來，您猜，他是會心疼我這個‘亡國妖女’，還是會維護(hù)您這個‘功勛卓著’的親娘？”
太后的手，在袖子里，猛地攥緊。
她死死地盯著我，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最終，她還是抬了抬手，讓那幾個太監(jiān)退下了。
“好一張利嘴?！?/p>
她冷笑一聲，“姜令秧，你跟你那個死去的娘，真是一模一樣。一樣的自作聰明，一樣的，令人討厭?！?/p>
“哀家今天來，不是來跟你吵架的?！?/p>
“哀家只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什么？金銀珠寶？高官厚祿？只要你開口，哀家都能滿足你。條件只有一個：永遠(yuǎn)地，從我兒子面前，消失?！?/p>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這對母子，還真是一脈相承。
都喜歡用自以為是的“恩賜”，來解決所有問題。
“如果，我想要的是皇后之位呢？這個，太后娘娘也給得起嗎？”
我故意說道。
太后的臉色，徹底變了。
“你做夢！”
她尖聲叫道，“你一個亡國公主，一個身負(fù)國仇家恨的罪女，有什么資格，做我大夏的皇后？皇帝只是一時被你蒙蔽，他遲早會清醒過來的！”
“你若識相，就該自己找個地方，了此殘生！而不是癡心妄想，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
“否則，哀家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她的威脅，赤裸裸，不加掩飾。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嫉妒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心里，卻是一片悲涼。
我悲哀的，不是她的威脅。
而是，我透過她，看到了我和蕭玨之間，那道永遠(yuǎn)也無法跨越的，血海鴻溝。
即使蕭玨愿意放下，即使我愿意嘗試。
可這滿朝文武，這天下百姓，還有他這位視我為眼中釘?shù)哪赣H，他們，會同意嗎？
我和蕭玨，注定，是不可能的。
那些天剛剛升起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在這一刻，被現(xiàn)實，狠狠地，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