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卻壓不住馬麗心頭的驚濤駭浪。她坐在江晨對面，那張印著“晨曦資產(chǎn)”的名片被她捏得皺巴巴的，邊緣幾乎要被指甲摳破。對面，江晨姿態(tài)閑適地靠在卡座軟墊里，長腿交疊，指尖夾著支未點(diǎn)燃的煙，耳下那道猙獰的疤痕在咖啡館暖黃的燈光下，竟透出幾分危險的魅惑。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獵物。
“大生意？”江晨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玩味的沙啞，把馬麗從混亂的思緒中拽了回來。“馬小麗，幾年不見，你這開場白倒是越來越有‘金融精英’的范兒了?！彼桃饧又亓俗詈笏膫€字，像根細(xì)針，輕輕刺在馬麗敏感的神經(jīng)上。
馬麗臉頰一燙，那份被主管當(dāng)眾羞辱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直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試圖找回一絲談判的底氣：“江晨，我沒開玩笑。我…我需要三千萬存款，就這個季度?！彼D了頓，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fā)顫，“我知道你…你們公司路子廣，人脈多。只要你幫我搞定這個任務(wù)，條件你開！只要我能做到。”
“條件？”江晨挑眉，那道疤痕隨之牽動，顯得更加凌厲。他忽然輕笑出聲，笑聲低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愉悅?！榜R小麗，你還是這么天真，或者說…單純？”他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瞬間彌漫開來，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耳語，“三千萬？現(xiàn)金？存銀行？你當(dāng)我是印鈔機(jī)，還是當(dāng)銀行是你家開的？這年頭，誰會把這么大筆活錢閑著放銀行吃那點(diǎn)利息？”
馬麗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這很難，但江晨話里的輕蔑和直接，還是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她咬著下唇，指甲更深地陷進(jìn)掌心：“那…那你說怎么辦？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弊詈髱讉€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主管的咆哮、同事的冷眼、遙不可及的任務(wù)…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幾乎將她壓垮。
江晨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唇線上停留了一瞬，那玩味的笑意似乎淡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難以捉摸的審視。他向后靠回椅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煙支，沉默了幾秒。咖啡館里舒緩的爵士樂和輕柔的人聲，此刻在馬麗聽來都成了催命的噪音。
“辦法嘛…”江晨終于再次開口，語氣慢條斯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倒也不是沒有。不過，代價嘛，恐怕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p>
“什么代價？”馬麗幾乎是脫口而出，眼中燃起一絲渺茫的希望。只要能解決眼前的困境，她愿意付出代價！
江晨看著她急切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再次勾起，那笑容里卻再無半分溫度，只有赤裸裸的算計?！案医Y(jié)婚?！?/p>
“轟——！”
馬麗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結(jié)婚？跟江晨？那個小時候病懨懨、長大后渾身帶刺、開收債公司的竹馬？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壓力逼出了幻聽，或者江晨在拿她開涮？
“你…你說什么？”她聲音干澀，幾乎不成調(diào)。
“我說，”江晨重復(fù)道，一字一頓，清晰無比，“跟我結(jié)婚。領(lǐng)證，法律意義上的夫妻。”他看著馬麗震驚到失語的臉，慢悠悠地補(bǔ)充，“別誤會，我對你的身體沒興趣。這只是…一樁交易。”
交易？馬麗回過神來，一股被愚弄的憤怒沖上頭頂：“江晨！你耍我？！”她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刮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引來周圍幾道好奇的目光?！拔夷媚惝?dāng)朋友，當(dāng)小時候的玩伴，跟你談?wù)?jīng)事，你卻拿這種惡心的玩笑來羞辱我？！”
“坐下。”江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威嚴(yán)，像無形的繩索，瞬間勒住了馬麗憤怒的步伐。他抬眼，目光銳利如刀：“馬小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那眼神，讓馬麗心頭一悸。她僵在原地，憤怒被一種更深的寒意取代。江晨不是在開玩笑。他眼神里的認(rèn)真，甚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為什么？”馬麗的聲音冷了下來，她重新坐下，但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江晨，你到底想干什么？結(jié)婚？我們十幾年沒怎么聯(lián)系了！你開收債公司，我在銀行坐柜臺，八竿子打不著！你圖什么？”
“圖什么？”江晨嗤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自嘲和不易察覺的疲憊。他終于把那支煙點(diǎn)燃，深吸一口，青白色的煙霧繚繞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模糊了那道疤痕，卻讓他的眼神顯得更加幽深難測?！皥D個‘名分’，圖個‘方便’，圖…解決我自己的麻煩。”他彈了彈煙灰，目光越過煙霧，牢牢鎖住馬麗，“我需要一段穩(wěn)定的婚姻關(guān)系，來處理一些…家族和生意上的事情。而你，馬小麗，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p>
“合適？”馬麗覺得荒謬至極，“哪里合適？我們根本不熟！”
“不熟？”江晨挑眉，眼神意味深長，“馬小麗，你小時候天天往我家跑，給我?guī)ё鳂I(yè)，給我講笑話，怕我孤單，是不是？后來我生病住院，你偷偷攢零花錢給我買漫畫書，是不是？”他每說一句，馬麗的臉色就白一分。那些被她刻意塵封的童年記憶，被他輕易地翻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晰?！拔覀冋J(rèn)識二十年了，馬小麗。這世上，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還有誰，比你更‘了解’我過去的底細(xì)？”
馬麗的心臟狂跳起來。他記得？他竟然記得那些她以為早被遺忘的細(xì)節(jié)？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有被窺探的難堪，有被提及往事的酸澀，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悸動。
“那…那只是小時候！”她強(qiáng)行穩(wěn)住聲線。
“小時候的情分，最干凈，也最經(jīng)得起推敲?！苯康穆曇魩е环N蠱惑人心的力量，“對外，我們是青梅竹馬，破鏡重圓，多么感人？對內(nèi)，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幫我解決你的‘鐵飯碗’危機(jī)，我?guī)湍憬鉀Q你的‘催命符’。等風(fēng)頭過去，任務(wù)完成，我的麻煩解決，我們好聚好散，協(xié)議離婚，兩不相欠。公平交易，童叟無欺?！?/p>
他頓了頓，看著馬麗動搖的眼神，拋出了最致命的誘餌：“至于你擔(dān)心的三千萬…放心，只要我們領(lǐng)了證，這筆錢，我保證在你季度考核結(jié)束前，一分不少地存進(jìn)你的賬戶。甚至…隔壁銀行行長那邊的關(guān)系，我也能幫你打點(diǎn)好，以后你的‘路’，會好走很多。”
隔壁銀行行長？馬麗猛地想起之前聽同事八卦，說隔壁銀行為了挖人，開出了極其優(yōu)厚的條件，但要求極高，其中一條似乎就是…家庭背景穩(wěn)定？江晨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他連這個都算計到了？！
她看著江晨，這個竹馬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蒼白瘦弱的少年。他變得強(qiáng)大、危險、深不可測，像一頭蟄伏在城市叢林里的猛獸。他提出的方案，瘋狂、荒謬、甚至帶著羞辱，卻精準(zhǔn)地戳中了她所有的軟肋和絕望。三千萬！主管的咆哮、失業(yè)的恐懼、父母的期望…像一座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而江晨，像是在懸崖邊拋出了一根…帶著毒刺的藤蔓。
“我…我需要時間考慮?！瘪R麗的聲音干澀，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理智在尖叫著拒絕，但心底那點(diǎn)被逼到絕境的僥幸，卻像野草般瘋長。
“考慮？”江晨掐滅煙頭，動作利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將馬麗籠罩在陰影里。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份折疊整齊的文件，輕輕放在馬麗面前，紙張發(fā)出輕微的“啪”聲。
“馬小麗，你的時間不多了?！彼┫律?，湊近她耳邊，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廓，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季度考核還有二十天。主管的電話，已經(jīng)打到我家座機(jī)了，問我認(rèn)不認(rèn)識你這位‘優(yōu)秀員工’，說她業(yè)績墊底，影響全行，讓我這個‘老鄰居’幫忙‘教育教育’?！?/p>
馬麗瞳孔驟縮！主管竟然…竟然查到了她家？還打給了江晨家？！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衣服的木偶，所有的窘迫和掙扎都暴露在江晨的注視之下。
“所以，”江晨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如鷹隼，“這份《婚前財產(chǎn)協(xié)議》和《合作結(jié)婚契約》，你今晚好好看看。明天中午十二點(diǎn)前，給我答復(fù)?！彼噶酥改欠菸募?，“簽了它，三千萬到賬，你的鐵飯碗保住，我的麻煩解決。不簽…”他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絲近乎殘忍的笑意，“那我就只能遺憾地告訴你，隔壁銀行那位行長，對我的‘建議’非常感興趣。他正好缺個‘背景干凈、能力尚可、急需機(jī)會’的副行長助理。你覺得，以你現(xiàn)在的‘名聲’，過去是當(dāng)助理，還是當(dāng)…替罪羊？”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馬麗的心上。替罪羊！她猛地想起之前銀行內(nèi)部爆出的那起票據(jù)違規(guī)操作案，幾個底層職員成了背鍋俠，前途盡毀…江晨竟然連這個都算到了？！
她看著桌上那份薄薄的文件，像看著一份賣身契。江晨的身影已經(jīng)轉(zhuǎn)身，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向門口走去?？Х瑞^的燈光落在他寬闊的背脊上，那道疤痕在光影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個沉默的烙印，訴說著他不為人知的過往和此刻的冷酷決絕。
“江晨！”馬麗突然叫住他，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江晨腳步未停，只是微微側(cè)過頭，逆光中，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期待？
“那道疤…”馬麗幾乎是下意識地問，“怎么弄的？”
江晨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如常。他沒有回頭，只是低沉的聲音隔著嘈雜的人聲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很久以前的事了…為了保護(hù)一個笨蛋，留下的紀(jì)念?！?/p>
說完，他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身影消失在午后明亮的陽光里，留下馬麗一個人，呆坐在原地，面前擺著那份足以改變她命運(yùn)的協(xié)議，和那句意味深長、讓她心神震顫的回答。保護(hù)誰？哪個笨蛋？是…她嗎？無數(shù)個問號在腦海中盤旋，攪得她心亂如麻。她顫抖著手，緩緩伸向那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