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
張燈結彩。
紅綢從巍峨的宮門一直鋪到金鑾殿前。每一根盤龍金柱都纏上了喜慶的紅綢。
琉璃瓦在秋陽下閃著刺目的光。巨大的宮燈掛滿了廊檐。宮娥太監(jiān)腳步匆匆。
臉上堆著僵硬的笑。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脂粉香和一種緊繃的喧囂。
封后大典。
宇文拓登基后最盛大的典禮。他要讓全天下都看到。前朝太傅的嫡女。
如今成了他宇文拓的皇后。
他宇文氏。才是天命所歸！
鳳棲閣。
熏香濃郁得嗆人。十幾個宮娥圍著鳳榻。
小心翼翼地將一件件華服往中間那個單薄的身體上套。
吳倩楠像個木偶。被擺弄著。抬起手臂。套上繡滿金鳳的里衣。
系上綴滿珍珠的腰帶。披上那件用無數(shù)金線、孔雀羽、各色寶石繡成百鳥朝鳳圖案的沉重外袍。
最后。
是那頂九龍九鳳冠。沉甸甸的。壓得她纖細的脖頸幾乎抬不起來。
明珠和寶石的光晃得人眼花。青鸞跪在一旁。捧著一面巨大的銅鏡。
鏡子里的人。眉目如畫。朱唇點絳。華美得如同九天仙子。
可那雙眼睛?？斩吹孟駜煽诳菥]有一絲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敗。
臉色在厚重的脂粉下。依舊透著一股病態(tài)的蒼白。青鸞的手指死死摳著銅鏡邊緣。
眼底是壓不住的悲憤和心疼。小姐…
小姐快被這身枷鎖壓垮了！
“時辰到——！”
尖利的太監(jiān)唱喏聲穿透閣樓。宇文拓一身明黃帝王朝服。
出現(xiàn)在門口。他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
目光掃過盛裝的吳倩楠。滿意地點點頭。
“朕的皇后。”
他伸出手。聲音溫潤。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該去接受萬民朝拜了。” 吳倩楠的手指蜷縮在寬大的袖袍里。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細微的刺痛傳來。她緩緩抬起眼。
看向宇文拓伸過來的手。
那只手。喂她吃過剜魂的毒藥。
那只手。在她毒發(fā)時“溫柔”地扶起她。
那只手。此刻要牽著她在天下人面前。
完成最后的加冕。她慢慢抬起冰冷僵硬的手。輕輕搭在那只溫熱的手掌上。
指尖冰涼。
宇文拓滿意地收攏手指。牽著她。如同牽著一件稀世珍寶。走出鳳棲閣。
走向那鋪滿紅毯、通往金鑾殿的漫漫長路。鼓樂齊鳴。編鐘玉磬奏響莊嚴的禮樂。
金鑾殿前巨大的廣場。黑壓壓跪滿了文武百官、各國使節(jié)。
陽光刺眼。吳倩楠被宇文拓牽著。一步步踏上高高的玉階。
沉重的鳳冠壓得她頭暈目眩。繁復的裙裾絆著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虛浮無力。宇文拓的手像鐵鉗。牢牢箍著她的手腕。不容她退縮。
終于登上最高處。站在金碧輝煌的金鑾殿前。俯瞰下方匍匐的人群。
山呼海嘯般的“萬歲”“千歲”聲浪撲面而來。震得人耳膜發(fā)疼。
宇文拓志得意滿。舉起手臂。享受著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巔峰。
吳倩楠站在他身側。像一個華美的擺設。
空洞的眼神掠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掠過遠處巍峨的宮墻。掠過高遠的天空。
突然。
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猛地一抽！
剜魂的劇痛毫無征兆地爆發(f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兇殘！
她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冷汗浸透了厚重的脂粉！
眼前陣陣發(fā)黑！宇文拓立刻察覺。手臂用力。將她攬得更緊。
幾乎是半抱著她。支撐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臉上笑容不變。
聲音卻壓得極低。帶著冰冷的警告。
“撐住?！?兩個字。像淬毒的針。扎進吳倩楠的耳朵。她死死咬住下唇。
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用盡全身力氣對抗著那要將她靈魂撕裂的劇痛。
指甲深深摳進宇文拓的龍袍。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宇文拓眼底閃過一絲陰霾。他維持著帝王的威儀。朗聲道：
“吉時已到！冊封！”
禮部尚書展開金光閃閃的冊封詔書。高聲宣讀。冗長華麗的辭藻在廣場上空回蕩。
吳倩楠只覺得那聲音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水。
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滅頂?shù)膭⊥?。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沖花了臉上的脂粉。
露出底下駭人的青白。她全靠宇文拓鐵鉗般的手臂支撐著。才沒有倒下去。
意識在劇痛的沖擊下漸漸模糊。就在她即將徹底昏厥的剎那。禮部尚書的聲音陡然拔高：
“…謹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母儀天下！欽此——！”
嗡——！
巨大的轟鳴在吳倩楠腦子里炸開！最后的意識被徹底擊碎！
眼前一黑！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軟軟地朝后倒去！
“皇后！” 驚呼聲四起！宇文拓反應極快！
手臂猛地發(fā)力！將她癱軟的身體死死扣在懷里！寬大的龍袍遮掩住她的失態(tài)。
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的帝王之相。只是眼底深處。寒冰刺骨。
“皇后喜極而暈?！?他聲音沉穩(wěn)。傳遍全場。
“典禮已成！”
“眾卿平身！”
“送皇后回宮靜養(yǎng)！” 他看也不看懷中昏迷不醒的人。
將她交給一旁臉色煞白的青鸞和幾個手腳發(fā)軟的宮娥。轉身。
面向下方驚疑不定的群臣。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掌控一切的笑容。
仿佛剛才的插曲從未發(fā)生。紅毯盡頭。鳳棲閣的飛檐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像一座巨大的、華麗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