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刺入皮肉的觸感,比上輩子喉間那杯毒酒更灼烈。
我盯著顧明軒喉頭涌出的血沫,看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忽然笑出聲來。靈堂里白幡簌簌作響,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劇烈搖晃,映著滿室縞素,像極了上輩子我被囚禁的那間柴房。
“嫂嫂…… 你瘋了?” 顧明軒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雙手徒勞地捂住脖頸,溫熱的血從指縫間汩汩溢出,濺在我素白的孝服上,開出妖冶的紅梅。
我輕輕抽出金簪,簪頭的鳳凰紋已被血浸透。這是母親留給我的嫁妝,上輩子被婆母王氏搜走,碾碎在我眼前。此刻它沾著仇人的血,倒比任何時候都要鮮亮。
“瘋?” 我撫過簪頭冰涼的鳳凰尾,指尖觸到那些細密的刻痕,“顧明軒,你見過被親兒子送毒酒的娘嗎?見過被亂棍打死丟去喂野狗的四歲孩童嗎?見過被誣陷通敵、凌遲處死的兄長嗎?”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打翻了手邊的供桌。瓜果滾落,香爐傾覆, ashes 混著血污漫了一地,倒像是為他提前鋪就的黃泉路。
“你…… 你怎么會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 我俯下身,湊近他驚恐的臉,聲音輕得像來自地獄的嘆息,“我在侯府的梁上,看了整整三年啊??茨惆哉嘉业募迠y,看小姑顧明珠散播我與人私通的謠言,看婆母王氏把我鎖在柴房,更看你 ——”
我猛地攥住他染血的衣襟,迫使他抬頭與我對視。燭火在他渙散的瞳孔里跳躍,像極了上輩子他哄騙思兒端毒酒時,眼里閃爍的貪婪與殘忍。
“看你膩了我之后,是怎么教我那四歲的孩兒,把一杯鶴頂紅送到我嘴邊?!?/p>
顧明軒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頸。靈堂外傳來王氏尖利的哭喊,想來是聽到了動靜。我直起身,慢條斯理地用他的衣擺擦拭金簪上的血跡,動作溫柔得仿佛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寶。
“上輩子我欠你們顧家的,今日起,該一筆一筆討回來了?!?/p>
王氏帶著家丁撞開房門時,正撞見我將金簪穩(wěn)穩(wěn)插回發(fā)髻。顧明軒倒在供桌旁,脖頸上的血窟窿還在咕嘟冒泡,那雙總是帶著淫邪笑意的眼睛,此刻死死盯著梁上懸掛的白幡,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景象。
“殺人了!唐心殺人了!” 王氏撲過來想撕打我,被我側身避開。她踉蹌著撲在顧明軒身上,哭聲凄厲,“我的兒?。∧氵@個毒婦!夫君剛去,你就敢行兇,是想讓我們顧家斷子絕孫嗎?”
我看著她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胃里一陣翻涌。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哭天搶地,只不過那時是為了逼我從了顧明軒的兼祧之請。她說顧思明戰(zhàn)死沙場,顧家不能無后,讓我委屈點,為顧家留個根。
那時我信了,以為她尚有一絲慈心,直到她搜走我所有嫁妝,任由顧明軒將我囚禁,我才明白,這侯府里根本沒有人心。
“斷子絕孫?” 我撣了撣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聲音平靜無波,“婆母說笑了,顧明軒做出這等豬狗不如之事,難道不該死?”
“你胡說八道什么!” 王氏猛地抬頭,三角眼淬了毒似的瞪著我,“明軒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是想給思兒一個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 我笑出聲,一步步逼近她,“是像上輩子那樣,讓他做顧明軒的玩物,還是讓思兒背負弒母的罪名,被亂棍打死丟去喂野狗?”
王氏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我知道她怕了,這些事本是她和顧明軒精心策劃的未來,如今被我一語道破,怎能不心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轉頭望去,只見小姑顧明珠扶著一位老嬤嬤匆匆進來,看到地上的尸體,顧明珠尖叫一聲,躲到老嬤嬤身后,怯生生地探出頭:“嫂嫂,你…… 你怎么能這樣?”
她穿著一身月白孝裙,發(fā)髻上插著素銀簪,看起來柔弱無辜,活脫脫一朵不染塵埃的白蓮花。可我清楚地記得,上輩子就是她,在外面散播我與小叔子有染的謠言,害得我兄長千里迢迢趕來,卻被她設計陷害,落得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我怎樣了?” 我挑眉看她,“替天行道,除去你顧家的敗類,難道不對嗎?”
“你!” 顧明珠氣得發(fā)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嫂嫂怎能如此污蔑明軒哥哥?他對嫂嫂一片癡心,就連…… 就連哥哥臨終前,都囑咐他要好好照顧你和思兒??!”
提到顧思明,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那個我愛了十年、敬了十年的夫君,那個在我面前溫文爾雅、在戰(zhàn)場上英勇無畏的男人,竟用一場假死,換來了他與白月光的逍遙快活,而我和思兒,還有我整個唐家,都成了他青云路上的墊腳石。
我緩緩抬起手,指向靈堂正中那口漆黑的棺材:“他的臨終遺言,是讓顧明軒玷污我,還是讓你們霸占我的嫁妝?是讓你們害死思兒,還是讓你們誣陷我兄長?”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驚雷般在靈堂炸響。王氏和顧明珠的臉色同時變得煞白,連周圍的家丁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你…… 你在說什么胡話!” 王氏強作鎮(zhèn)定,“思明為國捐軀,是顧家的榮耀!你竟敢如此詆毀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天打雷劈?” 我仰頭大笑,眼淚卻順著臉頰滑落,“若真有天理,這侯府上下,早就該被雷劈成灰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