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然在寒潭中咽下最后一口氣,才知自己被庶妹和太子聯(lián)手算計。 重生回十五歲落水時,她一把推開太子伸來的手,自己游上了岸。 前世欺她辱她的人,今生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庶妹想頂替她的婚約?她笑著將人送進(jìn)庵堂。 太子想借她父親兵權(quán)?她反手將通敵證據(jù)甩在朝堂。 當(dāng)敵軍壓境父親危在旦夕,她披上染血鎧甲:“李家軍,隨我出征!” 城樓之上,她挽弓搭箭直指敵將咽喉,身后傳來一道低沉嗓音: “夫人這一箭,可否留給為夫補個求婚?”
冰冷的潭水如同無數(shù)根淬了毒的銀針,狠狠扎進(jìn)李舒然的四肢百骸,爭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嗆入肺腑,帶來撕裂般的劇痛。意識被沉重的黑暗擠壓、拉扯,沉向無底的深淵。就在這最后的混沌里,岸上那兩張模糊的臉孔驟然清晰,如同烙鐵般燙進(jìn)她瀕死的靈魂。
是她那素來柔弱溫順的庶妹李婉柔,此刻臉上卻掛著毫不掩飾的、淬了毒汁的得意笑容。她那雙總是含情脈脈望向李舒然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得逞的快意。而站在她身側(cè),一身明黃蟒袍、本該是她未來夫婿的太子趙晟,眼神更是漠然如視螻蟻草芥。他甚至微微俯身,對著在寒潭中掙扎沉溺的李舒然,用唇形無聲地吐出兩個字:“蠢貨?!?/p>
一股滔天的恨意,比這寒潭之水更刺骨、更洶涌,猛地從李舒然心底最深處炸開!那不是水,那是被至親至信之人聯(lián)手背叛、推入死地的徹骨冰寒與怨毒!寒潭的冰冷瞬間被這焚心蝕骨的恨意點燃,燒灼著她殘存的意識。原來如此!原來她堂堂鎮(zhèn)北將軍府嫡女,一生驕傲,竟是被這兩個豺狼用如此齷齪的手段,活活溺斃在這荒僻的寒潭之中!為了兵權(quán)?為了那個空懸的后位?她李舒然竟成了他們骯臟野心的墊腳石,死得如此無聲無息,如此不值!
“啊——!”一聲凄厲絕望的嘶喊,沖破水面,也沖破了前世今生的混沌屏障!
李舒然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下來,晃得她眼前一片金白??诒情g不再是冰冷渾濁的潭水,而是帶著春日草木微腥氣息的空氣。她正身處水中,但并非那絕望的寒潭深處,而是在一片熟悉的、靠近將軍府后花園的蓮池邊緣。岸上,人影晃動,驚呼聲、奔跑聲紛亂地傳來。
“大小姐落水了!”
“快來人?。 ?/p>
“太子殿下在此,莫要驚擾!”
紛雜的聲音瞬間涌入耳膜,帶著一種遙遠(yuǎn)又切近的荒誕感。
李舒然下意識地劃動了一下手臂。水波溫柔地托著她,不再是前世那索命的寒潭。她低頭,清澈的水面映出一張臉——濕透的烏發(fā)緊貼在光潔飽滿的額際和臉頰,水珠順著精致的下頜滾落。十五歲的臉龐,尚未完全褪去稚嫩,卻已能窺見日后傾國傾城的風(fēng)華,只是此刻那雙杏眸深處,不再是往日的清澈懵懂,而是沉淀了前世血淚的、冰冷的、足以洞穿人心的銳利。
岸上,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已經(jīng)沖到池邊,帶著恰到好處的焦急,正是太子趙晟。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聲音里帶著慣有的、能蠱惑人心的溫潤與關(guān)切:“舒然妹妹莫怕!快,把手給孤!” 那姿態(tài),那眼神,與前世他虛偽地伸出手,最終卻看著她沉沒時,如出一轍!
前世,就是這只手,將她從水中拉起,也從此將她拉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那所謂的救命之恩,成了他捆綁她、利用她、最終榨干她將軍府價值的繩索!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竄上李舒然的喉嚨??粗侵簧爝^來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她仿佛看到了上面沾滿了父親冤死沙場的血,沾滿了李家軍將士的亡魂,沾滿了她被徹底碾碎的尊嚴(yán)和生命!
沒有絲毫猶豫。
李舒然在水中猛地一個旋身,如同一條掙脫了釣鉤的銀魚,靈活地避開了那只手。她甚至借著旋身的力量,手臂用力一推水波!
“嘩啦!” 水花四濺。
趙晟猝不及防,伸出的手被水波猛地推開,整個人竟被那股巧勁帶得踉蹌了一下,腳下濕滑的青苔讓他差點站立不穩(wěn),狼狽地向后跌去,幸而被身后的內(nèi)侍慌忙扶住。他臉上的關(guān)切瞬間凝固,繼而轉(zhuǎn)為難以置信的愕然,最后化作一絲被冒犯的陰沉。
岸上所有的驚呼和喧囂,在這一刻詭異地靜止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水中的少女。她濕透的衣裙緊貼著玲瓏初現(xiàn)的身軀,墨發(fā)蜿蜒,水珠順著她蒼白卻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滑落。那張絕色的臉上,沒有任何劫后余生的驚慌失措,反而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平靜。她甚至沒有再看岸上那位尊貴的太子一眼,仿佛他只是路邊一塊礙眼的石頭。
李舒然深吸一口氣,冰冷的池水氣息灌入肺腑,帶來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她不再理會岸上死寂般的目光和趙晟鐵青的臉,雙臂嫻熟地劃開水面,雙腿有力地蹬動,以一個極其標(biāo)準(zhǔn)的泅水姿態(tài),迅速而穩(wěn)定地朝著不遠(yuǎn)處的石階游去。
水波在她身后蕩開細(xì)碎的漣漪。每一步劃水,每一次蹬腿,都像是在奮力掙脫前世的泥沼。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清晰得如同淬火的刀鋒:李婉柔,趙晟……還有那些藏在暗處、吸吮著李家血肉的蛆蟲們,等著吧。我回來了。
石階冰涼粗糙的觸感透過濕透的鞋底傳來,真實無比。李舒然撐著濕漉漉的身體,一步步踏上堅實的土地。每一步,都踏碎一絲前世的虛妄。春日的風(fēng)帶著涼意掠過她濕透的衣衫,激起一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卻絲毫無法冷卻她胸腔里那團(tuán)熊熊燃燒的復(fù)仇之火。
岸上,死寂終于被打破,化作一片壓抑的、難以置信的嗡嗡議論。下人們低垂著頭,目光卻忍不住瞟向太子那張陰沉得幾乎要滴水的臉,又飛快地掃過渾身濕透卻脊背挺得筆直的大小姐,只覺得今日的蓮池邊,空氣都凝滯得讓人喘不過氣。
“舒然妹妹,你……” 趙晟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怒和那一絲被當(dāng)眾拂了臉面的難堪,試圖找回那副溫潤君子的假面,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擔(dān)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你可是嚇壞了?怎地如此莽撞?快來人,取孤的披風(fēng)來!” 他作勢要解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儲君身份的明黃披風(fēng),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關(guān)懷。
“多謝太子殿下關(guān)心。” 李舒然的聲音響起,如同冰珠落玉盤,清脆,卻毫無溫度。她甚至沒有轉(zhuǎn)身,只是微微側(cè)過頭,濕漉漉的發(fā)梢貼在白皙的頸側(cè),勾勒出冷淡的弧度?!俺寂疅o恙,不敢勞煩殿下?!?她的目光掠過趙晟僵在半空的手,那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審視。隨即,她的視線精準(zhǔn)地鎖定了人群后方一個試圖縮起身影的嬌小身影——李婉柔。
李婉柔的臉色比李舒然這個剛從水里爬出來的還要白上幾分。她精心修飾過的眉眼間,那刻意營造的驚慌失措還沒來得及完全展開,就硬生生凍結(jié)在李舒然那穿透一切的目光之下。她下意識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指節(jié)泛白,眼神躲閃,如同被強光照射的蛇鼠。
“妹妹,” 李舒然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雜音,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方才姐姐不慎落水,妹妹站得那么遠(yuǎn),可曾看清了?姐姐是如何……‘失足’的?” 那個“失足”二字,被她咬得極重,帶著一種冰冷的嘲諷。
李婉柔渾身一顫,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哆嗦著,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我……我……” 她求助般地望向趙晟,眼神楚楚可憐。
趙晟眉頭微蹙,正要開口替她解圍,將此事定性為一場意外。
李舒然卻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緩緩轉(zhuǎn)過身,濕透的衣裙勾勒出她纖細(xì)卻挺直的腰背,那姿態(tài),竟比趙晟這個儲君更具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她的目光掃過在場幾個衣著體面、顯然是受邀來府中賞玩的官家小姐,她們的臉上還殘留著看戲的興奮和方才太子被推開時的驚愕。
“今日之事,有勞諸位姐姐妹妹做個見證?!?李舒然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李舒然,方才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從背后用力推入池中。” 她頓了頓,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再次落在李婉柔慘白如紙的臉上,“推我之人,正是我的好妹妹,李婉柔。”
“嘩——!” 如同冷水潑進(jìn)了滾油,岸上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推下去的?” “天哪!李二小姐?她平時看著那么柔順……” “難怪剛才李二小姐站的位置那么靠后……”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向李婉柔。她搖搖欲墜,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聲音帶著凄楚的哭腔:“姐姐!你怎能如此污蔑妹妹!妹妹對你一向敬重有加,怎會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定是姐姐落水受了驚嚇,神志不清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身子軟軟地就要往旁邊一個相熟的小姐身上倒去,試圖博取同情。
“神志不清?” 李舒然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洞穿一切的銳利,“那妹妹不妨解釋一下,你裙角上沾著的這片青苔,是從何而來?” 她的指尖,精準(zhǔn)地指向李婉柔淺碧色裙裾下擺處,一塊巴掌大小、顏色略深、濕漉漉的泥印。那位置,恰好是池邊最容易打滑、也最適合借力推人的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塊顯眼的污跡上。方才混亂中無人注意的細(xì)節(jié),此刻在李舒然刻意的點明下,變得如此刺目。
李婉柔的哭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捂那塊污跡,動作倉皇而欲蓋彌彰。她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驚恐地看向趙晟,眼神里充滿了哀求。
趙晟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他萬萬沒想到,李舒然不僅自己游了上來,避開了他精心設(shè)計的“救命之恩”,更是一反常態(tài),如此精準(zhǔn)狠辣地直指李婉柔,甚至找到了無法辯駁的物證!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他陰沉的目光掃過李婉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這個蠢貨,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利索!
“殿下!” 李婉柔終于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壓力和周圍無數(shù)道審視、鄙夷的目光,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朝著趙晟的方向膝行兩步,聲淚俱下,“殿下明鑒!姐姐她……她定是誤會了!婉柔沒有!婉柔真的沒有推姐姐!那片青苔……是……是方才太擔(dān)心姐姐,不小心滑倒蹭上的!求殿下為婉柔做主啊!” 她哭得肝腸寸斷,試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趙晟身上。
趙晟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李婉柔的失手和愚蠢讓他極度不悅,但她畢竟是計劃中的一環(huán),此刻若徹底放棄,不僅前功盡棄,更顯得他這個太子識人不明,甚至可能被牽連。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煩躁,再次看向李舒然,聲音放得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息事寧人的勸解意味:“舒然妹妹,此事……” 他試圖暗示李舒然顧全大局,點到為止。
“殿下!” 李舒然卻猛地提高了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她上前一步,脊背挺得如同雪原上不屈的青松,那雙沉淀了前世血淚的眸子,此刻燃燒著灼灼的火焰,毫不退縮地迎上趙晟蘊含著威壓的目光,“證據(jù)確鑿,眾目睽睽!我李舒然,鎮(zhèn)北將軍府嫡女,今日險些命喪親妹之手!此事若不能水落石出,還我一個公道,不僅我李家蒙羞,天家威嚴(yán)何在?法理綱常何在?!”
她的聲音清越激越,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上。那不僅僅是一個閨閣少女的控訴,更帶著一種屬于將門虎女的凜然正氣和不顧一切的決絕!那幾個官家小姐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看向李舒然的目光充滿了驚異和一絲敬畏。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李舒然。
趙晟被這直指核心、毫不退讓的質(zhì)問噎得一窒,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李舒然這番話,已然將此事拔高到了動搖國本、藐視天家的高度,將他置于了極其被動的位置!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少女,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那個記憶中溫順好掌控的李家嫡女,似乎真的……不一樣了。那眼神中的冰冷和恨意,絕非偽裝!
就在這劍拔弩張、幾乎凝固的氣氛中,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伴隨著管家李忠焦急的聲音:“將軍!將軍您慢點!”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回廊盡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正龍行虎步般疾奔而來。來人年約四十許,面容剛毅,濃眉如刀,一雙虎目此刻因驚怒而圓睜,正是鎮(zhèn)北將軍李承威!他顯然是剛回府,身上還穿著便于行動的常服,腰間甚至習(xí)慣性地挎著他那柄從不離身的佩刀“破軍”??吹缴彸剡呉黄墙濉叟疁喩頋裢傅哪樱畛型难壑兴查g爆發(fā)出駭人的怒火!
“然兒!” 李承威幾步就沖到李舒然身邊,巨大的身形帶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他一把扶住女兒冰涼的手臂,觸手一片濕冷,更是心疼得無以復(fù)加,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怎么回事?誰干的?!”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瞬間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李婉柔和臉色陰沉的趙晟身上。那目光中的煞氣,讓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
“父親!” 李舒然看到父親熟悉而威嚴(yán)的面容,感受到他大手上傳來的、屬于至親的溫暖和力量,前世父親被萬箭穿心、含恨而終的慘烈畫面再次撕裂她的腦海。巨大的悲慟和失而復(fù)得的慶幸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那強撐的冰冷外殼幾乎碎裂。她眼圈一紅,強忍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聲音帶著濃重的哽咽,指著李婉柔,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是婉柔妹妹!她從背后,將我推入了蓮池!若非女兒僥幸識得水性,此刻……此刻父親怕是只能見到女兒的尸首了!”
“轟——!” 李承威只覺得一股狂暴的怒血直沖頭頂!他猛地轉(zhuǎn)頭,那如猛虎噬人的目光死死釘在李婉柔身上!他征戰(zhàn)沙場半生,刀下亡魂無數(shù),一身煞氣豈是李婉柔一個深閨庶女能承受的?
“啊!” 李婉柔被那目光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癱軟在地,連滾帶爬地往后縮,語無倫次地哭喊:“不是的!父親!不是我!是姐姐冤枉我!太子殿下!殿下救我??!” 她涕淚橫流,妝容糊了一臉,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嬌柔模樣,只剩下狼狽不堪的驚恐。
趙晟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局面已經(jīng)完全失控!他上前一步,硬著頭皮開口:“李將軍,此事或許……” 他試圖挽回,想用身份壓一壓這位顯然處在暴怒邊緣的將軍。
“太子殿下!” 李承威猛地抱拳,動作帶著軍人特有的剛硬,聲音洪亮如雷,直接打斷了趙晟的話,也徹底堵死了他任何和稀泥的可能,“末將教女無方,家門不幸,竟出此等戕害嫡姐、悖逆人倫的孽障!今日驚擾殿下,末將萬死難辭其咎!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此等惡行,人證物證俱在,若不嚴(yán)懲,何以正家風(fēng),何以儆效尤?末將斗膽,請殿下允準(zhǔn),將此逆女交由末將,依家法處置!”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毫不退縮,甚至帶著一種不惜一切的決絕。他直接將問題定性為“戕害嫡姐”、“悖逆人倫”,把處置權(quán)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更是抬出了“國法家規(guī)”,將趙晟這個太子徹底架在了旁觀者的位置上,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我李家的女兒犯了李家的家規(guī),我這個當(dāng)?shù)膩砉埽旖?jīng)地義!你太子再尊貴,也管不著我清理門戶!
趙晟的臉色徹底黑如鍋底。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嵌進(jìn)掌心。李承威的態(tài)度強硬得超乎想象!他毫不懷疑,此刻若自己再強行插手,這位手握重兵、在軍中威望極高的鎮(zhèn)北將軍,真敢當(dāng)場拔刀!那柄名為“破軍”的佩刀,據(jù)說可是飲過無數(shù)敵酋之血的兇兵!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李婉柔絕望的哭泣聲在回蕩。趙晟的目光陰沉地在李承威那張剛毅決絕的臉上和李舒然冰冷含恨的眸子之間掃過,最終,一絲極其隱晦的忌憚壓過了強行干預(yù)的沖動。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松開緊握的拳頭,臉上勉強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僵硬的弧度。
“李將軍……愛女心切,秉公處置,孤……自然理解?!?趙晟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屈辱的意味,“此等……家事,孤不便置喙。將軍……自便吧?!?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他最后看了一眼癱在地上如同爛泥的李婉柔,眼神冰冷,沒有絲毫同情,只有計劃失敗的惱怒和對棄子的漠然。隨即,他猛地一揮袍袖,帶著滿身的陰郁和壓抑的怒火,在眾人敬畏復(fù)雜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背影透著一股狼狽的倉皇。
李婉柔看著趙晟決然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她癱在地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只剩下本能的、凄厲的哀嚎:“父親!饒命啊父親!女兒知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求求你……”
李承威連看都懶得再看她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污穢的垃圾。他對著管家李忠沉聲下令,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血的寒意:“將這孽障拖下去!關(guān)進(jìn)祠堂后最偏僻的柴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給她紙筆,讓她把自己這些年做過的好事,一件件、一樁樁,全都給我寫清楚!若有半句虛言……” 他冷哼了一聲,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膽寒。
“是!將軍!” 李忠立刻應(yīng)聲,帶著兩個粗壯的婆子上前,毫不憐惜地將哭嚎掙扎的李婉柔如同拖死狗一般架了起來。李婉柔的哭喊求饒聲很快被拖遠(yuǎn),消失在回廊深處。
一場風(fēng)波,以雷霆之勢,暫時落下了帷幕。蓮池邊只剩下水波蕩漾和一片死寂的敬畏。
李承威這才轉(zhuǎn)過身,看著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卻眼神異常明亮的女兒,那如山岳般剛硬的眉眼間,終于流露出一絲深切的疲憊和后怕。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動作笨拙卻無比輕柔地裹在女兒身上,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劫后余生的沙?。骸叭粌?,嚇壞了吧?跟爹回去,讓大夫瞧瞧,可別著了涼?!?/p>
那粗糙的大手隔著衣料傳來的溫暖,父親眼中深藏的擔(dān)憂和后怕,如同最熾熱的暖流,瞬間融化了李舒然心湖表面那層復(fù)仇的堅冰。她鼻子一酸,前世父親被萬箭穿心、含恨而終的慘烈畫面再次撕裂她的腦海,與眼前活生生的、帶著體溫的父親重疊在一起。巨大的悲慟和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地沖擊著她的心臟。
“爹!” 李舒然再也無法抑制,一頭撲進(jìn)父親寬厚堅實的懷抱里,仿佛溺水之人終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緊緊抱著父親,將臉埋在那帶著塵土與淡淡鐵銹氣息的衣襟里,壓抑了太久的委屈、恐懼、刻骨的恨意和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慶幸,化作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她的身體因為強烈的情緒而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溢出壓抑不住的、小獸般的嗚咽。
這不是裝給誰看的柔弱,這是靈魂深處最真實、最劇烈的震蕩。前世那冰冷的潭水,父親慘死的模樣,李家滿門凋零的絕望……所有被強行壓抑的痛苦,在這一刻,在父親溫暖的懷抱里,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李承威被女兒這突如其來的、撕心裂肺般的痛哭震住了。印象中,女兒自小就倔強,摔疼了也很少掉淚,何曾有過如此崩潰脆弱的時刻?那滾燙的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襟,那小小的身體在他懷中劇烈的顫抖,如同風(fēng)中飄零的落葉。這哪里僅僅是因為落水受驚?這分明是經(jīng)歷了某種巨大創(chuàng)傷后的崩潰!
一股比方才更加強烈的怒火和難以言喻的心疼瞬間攫住了李承威的心。他寬厚的大手笨拙卻無比堅定地拍撫著女兒單薄的脊背,聲音帶著鐵漢罕見的、近乎無措的溫柔:“好了,好了,爹在,爹在呢。沒事了,然兒不怕,有爹在,誰都傷不了你!” 他抱著女兒,感覺像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心中對李婉柔的恨意和對今日之事的疑慮,更深了一層。
李舒然哭了很久,仿佛要把前世積攢的所有淚水都流盡。直到哭得精疲力竭,只剩下小聲的抽噎,她才慢慢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但那雙眸子卻異常清亮,如同被淚水徹底洗刷過,里面燃燒著一種李承威從未見過的、近乎冰冷的火焰。
“爹,” 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沙啞,卻異常清晰堅定,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女兒長大了。女兒不會再讓人欺負(fù)我們李家?!?/p>
李承威心頭巨震。他看著女兒眼中那不屬于十五歲少女的沉痛與決絕,再聯(lián)想到她今日在蓮池邊一反常態(tài)的冷靜與狠厲,一個模糊卻令他心驚的念頭浮上心頭:他的然兒,似乎真的在那一池冰水中,徹底脫胎換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