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shí),皇城南門宣德樓。
鼓聲三通,金榜懸出。人潮如沸,紙錢般的飛雪從宮墻內(nèi)拋出,落在百姓肩頭,也落在我的狐耳上。
我立在人群最外環(huán),青衫被擠得皺起,像揉碎的荷葉。狐火在袖中跳動,烤得腕骨生疼。
人群忽然靜了一瞬——
“第一名:沈硯?!?/p>
“第二名:裴——”
唱名太監(jiān)的聲音陡然拔高,又戛然而止,像被無形之手掐住喉嚨。
我抬眼,看見金榜上第二行墨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仿佛有人用舌頭舔去??瞻滋?,慢慢浮現(xiàn)兩個血色小字:
知雪。
人群嘩然。
“妖名!是妖名!”
“快請鎮(zhèn)妖司——”
我笑了,齒間溢出一縷藍(lán)焰。
下一秒,宣德樓飛檐上,沈硯現(xiàn)身。官袍獵獵,鎖妖鏈纏在他左臂,鏈尾拖出一串火星,像一條被點(diǎn)燃的龍。
“裴知雪。”
他聲音不大,卻蓋過了萬人的嘈雜。
“你贏了。”
我揚(yáng)手,狐火沖天,化作一只百丈藍(lán)狐,盤踞在皇城墻頭,長尾一掃,雪片瞬間汽化。
“我要的不是贏。”
我足尖一點(diǎn),掠上飛檐,與他并肩。
“我要的是——鎮(zhèn)妖司的朱筆。”
沈硯垂眼,掌心翻出那支鎏金朱筆——筆桿上刻著歷代狀元的名字,最末一行,空著。
“給你可以?!?/p>
他忽然抬手,筆尖對準(zhǔn)自己咽喉。
“但要用我的血,做墨?!?/p>
我瞳孔驟縮。
鎖妖鏈在這一刻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鏈環(huán)寸寸崩裂,碎成鐵雨。
沈硯的虎牙印徹底崩開,血順著下頜滴到朱筆上,筆毫瞬間由紅轉(zhuǎn)黑,像一簇被掐滅的燈芯。
“裴知雪,”他低聲道,“筆給你,律法給我。”
我伸手去接。
指尖碰到筆桿的剎那——
皇城深處,忽然傳來一聲鐘響。
不是報(bào)時(shí),是喪鐘。
我回頭,看見太液池方向騰起濃煙,火舌舔著天穹,像一幅倒置的金榜。
“你布的?”
我搖頭,心跳卻漏了半拍。
濃煙里,飛出一只紙鶴,焦黑邊緣仍帶著我娘的妖氣。
紙鶴落在我掌心,展開,是一行血字:
“魂陣失控,貢院將毀。”
我猛地攥緊紙鶴,指節(jié)發(fā)白。
沈硯的血滴在瓦檐,開出一朵細(xì)小的紅梅。
“看樣子,”他輕聲道,“我們都輸了?!?/p>
我抬眼看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也是濕的。
“那就一起寫最后一筆。”
我握住他的手,朱筆懸在空白金榜上方。
血墨交融,滴落。
“人妖同榜,永廢禁婚?!?/p>
八字落成,金榜自燃。
火光中,我聽見萬人跪倒的聲音,像潮水退潮。
也聽見鎖妖鏈最后一聲脆響——
不是斷裂,是歸位。
鏈環(huán)自動纏上我們交握的手腕,像一枚冰冷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