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卷過金榜，灰燼像一場遲到的雪，落在皇城琉璃瓦上，也落在我的睫毛。
我眨了眨眼，灰雪融成溫?zé)岬臏I，順著面頰滑到鎖妖鏈，發(fā)出極輕的“嗤”聲。
沈硯的手仍與我交握，掌心薄繭被火烤得發(fā)燙。
“走。”
他低聲道，嗓音像銹鐵刮過瓷。
我未動，目光穿過煙幕，望向太液池方向——那里曾是貢院，也是我娘被流放前最后站立的地方。
濃煙里，隱約傳來孩童啼哭，像一串被掐斷的鈴。
“魂陣燒到內(nèi)城了?！?/p>
沈硯拽我一把，鎖妖鏈叮當(dāng)作響，鐵環(huán)勒進腕骨，卻意外地穩(wěn)。
我隨他躍下飛檐，落進一條偏僻夾道。青石板縫冒出焦糊味，遠(yuǎn)處朱雀大街的喧囂被火墻隔絕，像隔世的戲。
“去鎮(zhèn)妖司地牢，”沈硯語速極快，“你娘的骨還在鎖魂匣，再晚一刻，就真的魂飛魄散?！?/p>
我喉頭發(fā)緊。
“你肯放她？”
“不放?！?/p>
他回頭，眼底映著遠(yuǎn)處火光，像兩潭燒開的冰。
“但你可以搶?！?/p>
我愣住。
鎖妖鏈忽然收緊，鐵環(huán)表面浮起一行細(xì)小咒紋——是我娘的血咒，此刻竟在沈腕上蜿蜒，像一條蘇醒的紅蛇。
“三年前，你父親流放我娘時，在她骨上刻了鎮(zhèn)妖咒。”
我盯著那行咒紋，指尖發(fā)抖。
“如今咒紋反噬，沈硯，你也會疼，對嗎？”
他沒回答，只拉著我疾奔。
穿過三條坊巷，鎮(zhèn)妖司的烏金門已在眼前。門楣上懸著鎮(zhèn)妖鏡，鏡面裂了蛛網(wǎng)，卻仍映出我的狐耳。
沈硯抬手，鏡光驟暗。
“我用血暫時封了鏡?！?/p>
他低聲道，虎牙印處又滲出一滴血。
門內(nèi)漆黑，唯有地牢方向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像一條瀕死的龍。
我隨他踏入，石階濕滑，每一步都踩碎一層薄霜。
地牢盡頭，鎖魂匣懸在半空，匣身布滿符釘，每顆釘上都刻著一個“沈”字。
我娘的一截指骨被釘在匣心，骨面裂紋里透出幽藍(lán)，像一盞將熄未熄的燈。
沈硯松開我的手，掌心已血肉模糊。
“拔釘?！?/p>
他簡潔道。
我上前，指尖觸到第一顆符釘，耳畔立刻響起我娘的聲音：
“囡囡，別回頭?！?/p>
我閉眼，狐火順臂而下，化作薄刃，貼著釘帽一旋。
符釘落地，發(fā)出清脆的“當(dāng)啷”。
第二顆、第三顆……
每拔一顆，沈腕上的血咒便淡一分，他的臉色也白一分。
最后一顆釘拔出的剎那，鎖魂匣轟然崩碎，我娘的指骨化作一道藍(lán)光，沒入我胸口。
與此同時，沈硯跪倒在地，虎牙印處血流如注。
我蹲身，按住他傷口。
“疼嗎？”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無星之夜。
“疼?！?/p>
“那便記住?！?/p>
我俯身，用舌尖舔去他唇邊血珠，咸腥里帶著松煙味。
“記住你欠我的?！?/p>
鎖妖鏈在這一刻發(fā)出低鳴，鐵環(huán)自動解開，落在地上，像一條死去的蛇。
地牢上方，忽然傳來轟隆巨響——
皇城方向，火云沖天。
我抬頭，看見金榜的灰燼被風(fēng)卷起，化作一只巨大的灰鶴，掠過宮墻，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