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的暖閣里熏著上好的安息香,陳阿嬌蜷在鋪著貂裘的軟榻上,手里攥著母親劉嫖遞來的熱湯,指尖卻依舊冰涼。
“娘,”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眼底還泛著紅,“我昨夜做了個噩夢,嚇?biāo)牢伊??!?/p>
劉嫖正親手給她剝橘子,聞言停下動作,拍了拍她的手背:“多大的人了還怕噩夢?夢都是反的,別怕?!?/p>
陳阿嬌卻搖搖頭,像是被噩夢魘住了似的,眼神發(fā)直:“不是的娘,那夢太真了……我夢見我在宮里住了好多年,可一直沒懷上孩子。太醫(yī)總說我體寒,您和爹爹也總給我送補(bǔ)品,可就是沒用?!?/p>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帶著難以言喻的委屈:“后來……后來我就被廢了,搬到了長門宮。那地方又冷又偏,下雨天還漏雨,我一個人住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p>
劉嫖的臉色沉了沉,皺眉道:“胡說什么呢?你是大漢的皇后,有娘在,誰敢廢你?劉徹那孩子雖說是皇帝,可他能有今天,咱們陳家功不可沒,他敢對不住你?”
“可夢里就是這樣的嘛,”陳阿嬌癟了癟嘴,像是要哭出來,“夢里的劉徹……他變了。他后來不寵我了,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還總說我善妒。最可怕的是……”
她抬起頭,眼眶通紅地看著母親:“我夢見有個老宮人跟我說,我之所以一直沒孩子,是因為……是因為宮里那些補(bǔ)品,尤其是劉徹每天讓人送來的燕窩粥,里面都被加了寒涼的藥。他故意讓我生不出孩子!”
這話一出,暖閣里瞬間安靜下來。安息香的煙氣裊裊上升,劉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剝橘子的手也停在半空。
“阿嬌,”她的聲音有些發(fā)緊,“你是不是……最近在宮里受了委屈?劉徹他對你不好了?”
“沒有,”陳阿嬌連忙搖頭,又低下頭,聲音帶著后怕,“就是這夢太嚇人了。我一醒來就怕得不行,總覺得那不是夢。娘,你說……劉徹他會不會真的這樣對我?他是不是……是不是怕我生了孩子,咱們陳家的勢力太大啊?”
她故意把話說得直白,帶著少女的惶恐和不解,像是真的只是在復(fù)述一個可怕的夢境,可話里的意思,卻精準(zhǔn)地戳中了劉嫖最在意的地方。
劉嫖是什么人?她在宮里摸爬滾打了幾十年,最懂帝王心術(shù)。劉徹能坐上這個皇位,固然有她的功勞,可這孩子骨子里的野心和狠戾,她不是沒察覺過。只是她總覺得,阿嬌是他的發(fā)妻,又是陳家的女兒,他就算再厲害,也該念著幾分情分。
可此刻被女兒這么一說,劉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是啊,自古帝王多猜忌。陳家如今權(quán)勢滔天,她又是太皇太后跟前最得寵的女兒,劉徹要是真怕阿嬌生下嫡子后,陳家會更加難以撼動……那做出些陰私勾當(dāng),也不是不可能。她本來還想等阿嬌生下皇子再另做謀劃,把政治勢力集中在手里助力自己兒女大權(quán)在握看來一切都得從長計議了。
“傻孩子,別胡思亂想。”劉嫖很快定了定神,把剝好的橘子塞進(jìn)她手里,語氣卻不如剛才那般篤定了,“劉徹剛登基,根基未穩(wěn),還得靠著咱們陳家,他不敢的?!?/p>
話雖如此,她眼底卻閃過一絲疑冷光。
陳阿嬌看著母親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她不敢直接說出重生之事,皇家最是忌諱巫蠱鬼神之說就算自己的母親也不能講,只能借著“做夢”的由頭,把上輩子的真相透露給母親。母親心思縝密,又在面上最疼她真心是有但并不是全部心思都給她,只要在她心里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往后母親自然會多留個心眼。
“可我就是怕嘛,”她往母親身邊靠了靠,撒著嬌,“娘,你可得幫我盯著點(diǎn)。宮里的補(bǔ)品,往后我不敢再隨便吃了,尤其是劉徹送來的。還有……你也多留意著點(diǎn)他,別讓他真的像夢里那樣,被別的女人勾走了魂,忘了咱們陳家的好?!?/p>
劉嫖摟過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心里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無數(shù)個念頭。她看著女兒惶恐不安的樣子,又想起劉徹最近在朝堂上的一些小動作,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放心吧,有娘在。”她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娘會派人盯著宮里的動靜,也會跟你父親說,讓他在朝堂上多留意著點(diǎn)。誰敢動我的女兒,我饒不了他!”
陳阿嬌靠在母親懷里,聽著她擲地有聲的話,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她知道,母親已經(jīng)信了大半。以母親的性子,接下來定會有所動作?;蛟S是派人盯著宮里的飲食,或許是讓父親在朝堂上給劉徹施壓,或許是……想辦法敲打敲打那個看似溫順的少年天子。
不管怎樣,她總算把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就讓這些腦子大的人管吧,吃喝玩樂最適合自己。這破局的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至于接下來的路,有母親這棵大樹在,總比她一個人在深宮里瞎琢磨強(qiáng)。
“還是娘最好了?!标惏刹淞瞬淠赣H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安心的軟糯,眼底卻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清明。
這一世,她不會再任人擺布了。劉徹想算計她?想動陳家?那也得問問她母親答不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