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七點十五分，康傳宗被刺耳的鬧鈴聲驚醒。
他伸手摸向身旁，床單上已經(jīng)沒有了溫度——蘇妙向來比他早起半小時。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發(fā)動的聲音，透過紗簾，他看見白色寶馬的尾燈在晨霧中漸漸遠去。
"先生，您醒了？"林姨站在臥室門口，手里端著冒著熱氣的蜂蜜水，"少奶奶說今天有早會，先送小少爺去學校了。"
康傳宗揉了揉太陽穴，蜂蜜水的溫度剛好是四十度，十一年來從未出過錯。
他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突然意識到今天安靜得反常——沒有兒子嚷嚷著不想上學的吵鬧聲，沒有蘇妙催促的腳步聲，只有中央空調運轉的細微嗡鳴。
浴室鏡子里映出一張浮腫的臉?？祩髯谟美渌拇蚰橆a，水流順著下巴滴落在真絲睡衣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恍惚想起前天周六聚會的時候蘇妙回來時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水味——不是她慣用的香奈兒五號，而是一種帶著柑橘調的新味道。
衣帽間里，康傳宗機械地挑選著襯衫。
他的目光掃過蘇妙那半邊衣柜，突然頓住了。
在整排按照顏色漸變排列的高跟鞋中，多了一雙陌生的深藍色麂皮鞋——尖頭、細跟，鞋跟高度明顯比其他鞋子高出至少一厘米。
康傳宗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鞋面。麂皮的觸感像小動物的絨毛，新鞋特有的膠水味混合著皮革氣息。
鞋底干凈得沒有一絲劃痕，內側燙金的品牌logo閃著低調的光——Jimmy Choo，這個牌子蘇妙從未買過。
"先生，早餐準備好了。"林姨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來了。"康傳宗應道，卻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只右鞋。鞋腔內還殘留著淡淡的體溫，他注意到36.5碼的標簽被剪掉了，但邊緣處露出半個"7"字——蘇妙穿37碼。
鞋柜抽屜里，蘇妙常穿的幾雙鞋都整齊地放在防塵袋里。他和蘇妙都是南方人，身高一般，所以十一年來，蘇妙的高跟鞋都是統(tǒng)一高度。
樓下傳來碗碟碰撞的聲響。康傳宗把鞋子放回原處，若無其事地走下樓。餐桌上擺著他最愛吃的蝦餃和皮蛋粥，林姨正在給吐司抹藍莓醬。
"少奶奶最近工作很忙啊，"林姨遞過餐巾，"上周四快八點才回來，說是陪市里領導視察。"
康傳宗夾蝦餃的手頓了頓。上周四是兒子家長會，蘇妙以接待檢查組為由沒去參加。
他記得自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著其他孩子都是父母雙雙出席時，兒子失落的眼神。
"先生今天要穿哪雙鞋？"林姨問道。
"就那雙棕色的。"康傳宗頭也不抬地回答，心里卻浮現(xiàn)出那雙深藍色高跟鞋的模樣。一厘米的跟高差對普通人來說微不足道，但對身高剛好170的蘇妙而言，是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提升——既能顯得腿型修長，又不會太過刻意。
奧迪A8駛出小區(qū)時，保安老張照例敬禮。康傳宗搖下車窗："張叔，上周四晚上是我太太自己回來的嗎？"
老張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啊...是，是啊，蘇科長自己開車回來的。"他眼神飄向崗亭，"大概...八點左右？"
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方向盤上，真皮表面微微發(fā)燙。
康傳宗想起上周四晚上，自己哄睡兒子后坐在客廳等蘇妙回來。
當時電視里正在播報市領導在鄰縣考察的新聞，而蘇妙進門時解釋遲歸的原因是"陪王副市長看項目"。
民政局大樓前的臺階上，楊莉又穿著緊身裙在等人。見到康傳宗，她立刻扭著腰迎上來："康科，聽說你們科要調來個新人？"
她身上的香水濃得嗆人，卻讓康傳宗突然意識到——上周四蘇妙回來時身上的柑橘香，和楊莉今天用的這款前調驚人地相似。
辦公室里，康傳宗打開電腦，卻對著空白文檔發(fā)呆了十分鐘。屏幕右下角的日歷顯示，本周四標著紅色圓圈——是兒子參加市里數(shù)學競賽的日子。他點開微信，蘇妙的聊天窗口還停留在昨晚她發(fā)來的"明天我送子軒"。
窗外，一群鴿子掠過政府大樓的金色徽標。康傳宗鬼使神差地打開搜索引擎，輸入"Jimmy Choo 深藍色麂皮 新款"。彈出的頁面顯示這是今年春季限量款，全市只有一家專賣店有售。
但是他知道，自己還不至于親自去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