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過后頸的剎那,小玲聽見自己顱骨碎裂般的哨音。那不是吹出來的,是魂魄從喉嚨里撕開的血口子!
「主人——!」
蛇王燒焦的尾巴最后抽打在她腰側,煤油混著鱗片碎渣炸開滿天星火。小玲栽進滾燙的灰堆里,滿嘴都是前世井水的鐵銹味和此刻的血腥氣。視線糊得只剩血紅一片,偏偏瞧見李強那雜碎拖著條瘸腿往火場外爬,褲襠滴滴答答淌著黃湯還在嚎:“解放軍同志快開槍!妖女要現原形了!”
“原你娘個腿!”小玲咳著血沫往泥地里啐,指甲摳進燒化的膠鞋底,“姑奶奶今兒就讓你瞧瞧啥叫真·現形!”
她突然翻身跪起,染血的拇指狠狠摁進眉心——那兒正突突跳著前世臨死前的劇痛。古怪的蟒蛇調從喉管里咕嚕嚕滾出來,混著哨音活像百十條毒蛇在撕咬喉嚨!
天地霎時死寂。連燒塌的房梁砸進火堆都悶響一聲,濺起的火星子凝在半空。
李強咧到耳根的笑僵在臉上:“裝、裝神弄鬼...”話音未落,村外盤山路突然傳來窸窣碎響——像是百萬張糙紙在摩擦,又像是白骨碾過戈壁灘!
“娘咧!”有個舉鋤頭的村民突然癱軟跪地,“快看山道!”。
黑壓壓的蛇潮如瀝青般從山坡傾瀉而下,領頭的白鱗巨蟒所過之處火焰嗤嗤熄滅。菜花蛇絞碎籬笆,烏梢蛇竄上房梁,眼鏡蛇王直接纏住劉進步剛發(fā)動的拖拉機——金屬引擎蓋被勒得嘎吱變形!
“妖法!這是妖法!”劉進步掄著王八盒子亂射,子彈砰地打穿糧倉木牌。十三條青蛇突然箭似的竄起,不是咬人而是卷住槍管猛甩——啪嗒!王八盒子直接砸進李強褲襠!
“嗷嗚!”這畜生捂著襠部在火堆里打滾,“燙死俺了!”。
小玲搖搖晃晃站起來,血順著下巴滴進冒煙的衣領。她歪頭瞅著滿地亂爬的仇人,突然咯咯笑出聲:“強子哥,褲襠著火可比井水暖和吧?”。
腦仁里炸開蛇王虛弱的嘶鳴:「主人...萬蛇朝宗耗陽壽...」。
“壽個屁!”她一腳踹開燃燒的門板,“老娘重生回來就為痛快這一場!”。
染血的鞋尖碾著地面打旋,哨音陡然拔高。蛇群突然分作數股,一股絞住李強往井臺拖,一股卷著劉進步往糧倉撞,最后一股竟纏住王老栓往槐樹上吊——正是前世掛破鞋批斗她那棵!
“救命??!長蟲認人!”王老栓翻著白眼嚎叫,中山裝嘩啦撕開,兜里糧票雪片似的往下飄。趙剛突然劈開火墻沖來,軍靴踩住糧票時槍口還在冒煙:“好個賊喊捉賊!”。
小玲趁機癱軟在蛇王盤起的堡壘里,指尖摸到巨蛇冰涼鱗片下微弱心跳。她喘著粗氣吹氣音哨,蛇群立刻松開村民要害,專挑手腳筋絡咬——既不鬧出人命,又讓這群龜孫子疼得哭爹喊娘!
“解放軍同志明鑒??!”她突然扯嗓子干嚎,眼淚混著灰燼往下淌,“他們往俺家扔毒蛇還要燒屋...”。
趙剛銳利的目光掃過她裂口的棉襖和燙傷的手背,突然抬槍指向李強:“全部捆了!受傷的抬衛(wèi)生所——”。
話沒說完,村口突然射來刺眼車燈。三輛綠皮卡車碾過滿地蛇尸轟隆隆逼近,車門上縣革委會的紅字扎得人眼疼。打頭跳下來的胖男人眉間痣大如銅錢,喇叭筒一掄就吼:“反了天了!民兵連給我鎮(zhèn)壓封建余孽!”。
小玲后槽牙猛地咬緊——是前世批斗會上罵她“瘟神”的縣革委會副主任!這鱉孫身后咔咔沖下來二十多個端步槍的民兵,槍口齊刷刷對準蛇群。
“王副主任!”趙剛橫身擋在小玲前頭,“這是群眾糾紛...”。
“糾紛?”胖男人一腳踹翻燃燒的雞籠,“趙營長護著妖女縱蛇行兇,我看你是思想腐化!”。
民兵槍栓嘩啦啦響成片,村民嚇得抱頭鼠竄。小玲哆嗦著往蛇王身后縮,指尖突然觸到個硬物——是趙剛剛才塞過來的牛皮紙信封!她慌忙用牙撕開,里頭嘩啦啦掉出五顆黃澄澄的子彈和張字條:【縣信用社三號柜證據已轉移】。
“操...”血嗡地沖上腦門,她突然扯開破鑼嗓子喊,“王副主任!去年公社糧種虧空的三千斤,咋變成您家新蓋的磚瓦房了?”。
全場死寂。胖男人臉皮唰地紫漲:“妖女血口噴人!”。
“信用社三號柜存著您小姨子名字的賬本呢!”小玲把字條團進嘴里嚼爛,“要俺當眾念出來不?”。
王副主任舉喇叭的手突然抖成雞爪瘋,民兵面相覷著往后退。趙剛趁機厲喝:“放下武器!縣紀委的同志正在路上!”。
混亂中忽然響起拖拉機引擎聲——李強這雜碎竟偷摸發(fā)動了劉進步那輛破車!小玲急眼吹哨,卻發(fā)現嗓子啞得只剩氣音。眼看車頭要碾過蛇王受傷的尾巴,她猛地撲過去用身子擋!
“嘎吱——!”
輪胎擦著她耳廓刮過,駕駛座里的李強癲狂轉動方向盤:“撞死你個妖女!”。
千鈞一發(fā)時,白鱗巨蟒突然從車底竄起,蛇身轟隆卷住輪胎。拖拉機像陀螺般打轉,哐當撞塌王副主任剛站著的土臺!
“反了!都反了!”胖男人啃著泥咆哮,“給老子開槍斃了妖...唔!”。
趙剛直接卸了他下巴,戰(zhàn)士們咔咔反剪民兵槍械。小玲癱在蛇王盤起的圈里大口喘氣,忽覺鼻頭發(fā)癢——黑血混著冰碴似的唾沫星子往下滴,視野里漫天火星都變成重影。
「主人...陽壽折損過頭了...」蛇王鱗片窸窣摩擦著她臉頰,「但您方才...召來了三千年未現世的白龍王...」。
白龍王?小玲混沌的腦子閃過娘胎里聽過的傳說——蟒蛇修千年化蛟,蛟歷劫成白龍。她哆嗦著想摸那白鱗巨蟒,指尖卻撈個空。
血糊糊的視線里,只見吉普車后座緩緩走出個披軍大衣的男人。火光映出他眉間一顆朱砂痣,金絲眼鏡鏈子晃得人眼暈。
趙剛突然并腿敬禮:“陳參謀長!”。
男人皮鞋碾過滿地糧票,金絲眼鏡后頭的眼睛毒蛇似的釘死小玲:“小姑娘,萬蛇朝宗是跟誰學的?”。
小玲喉嚨里的血痰咕嚕作響。她認得這聲音——前世井底溺死前,聽見李強跟這男人討價還價:“陳參謀放心,妖女淹死了騰出的工農兵大學名額...”
“操...”她突然咧嘴笑出聲,染血的唾沫星子噴到軍官锃亮的皮鞋上,“您眉間那顆痣...咋跟俺掐死的黑斑蛇一模一樣?”。
陳參謀鏡片寒光一閃。蛇王突然在她腦海嘶鳴:「主人小心!這廝身上有龍脈反噬的詛咒...」。
話未落音,軍官突然抽出配槍——卻不是對著小玲,而是砰地擊碎王副主任膝蓋骨!“革委會蛀蟲陷害群眾,該殺!”。
在漫天血霧和驚叫聲中,他彎腰對小玲伸出白手套:“嚇壞了吧?跟我回軍區(qū)壓壓驚?!?/p>
小玲盯著手套上蜿蜒的金線刺繡,突然想起前世臨死前最后的記憶——井口晃動的那張臉,鏡片后頭也有這么雙毒蛇似的眼!
她咯咯笑著咬破舌尖,混著血沫往軍官皮鞋上啐:“參謀長...您鞋底沾著井臺的青苔味呢。”
火場忽起陰風,白鱗巨蟒在她身后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