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徹臉上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那是一種混雜著驚訝、荒謬,以及一絲難以捕捉的興味的復(fù)雜神情。他那雙深淵般的黑眸緊緊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開玩笑的痕跡。
然而,我沒有。我的眼神堅定而執(zhí)著,甚至帶著一絲豁出去的瘋狂。
“你說什么?”他終于開口,聲音比剛才還要低沉,像大提琴最末端的那根弦,在寂靜的夜里震顫。
“我說,”我重復(fù)了一遍,這一次,聲音更加清晰,也更加有力,“我不要做你的解藥,也不要被你抹去記憶。我要你,沈徹,或者隨便你是什么東西,用你最真實(shí)的樣子,愛上我。不是出于對‘能量’的需要,不是精心設(shè)計的圈套,而是真正的,屬于一個雄性對一個雌性的,那種最原始的愛?!?/p>
我說完這番話,自己都覺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敢對一個剛剛在我面前展露出非人形態(tài)的“怪物”提出這樣的要求?;蛟S是壓抑了一年的委屈與不甘,或許是被他那番“食物論”徹底激怒,又或許是……在我內(nèi)心最深處,我對他,對這個擁有兩副面孔的男人,早已產(chǎn)生了無法割舍的、病態(tài)的好奇與迷戀。
沈徹沉默地看著我,良久,他忽然笑了。
不是那種禮貌的、公式化的微笑,也不是夢里那種邪魅的、蠱惑的笑容。而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帶著幾分嘲弄和不可思議的笑。他笑得胸膛微微起伏,那對收攏在他身后的黑色羽翼也隨之輕輕顫動。
“愛?”他像是聽到了本世紀(jì)最好笑的笑話,“微微,你是不是對我們這個種族有什么誤解?‘愛’這種東西,是你們?nèi)祟惇?dú)有的、脆弱又麻煩的情感。對我們而言,只有欲望、占有和……契約。你讓我愛你,就像讓一只鯊魚去愛上它的獵物。這不僅不可能,而且很危險?!?/p>
“危險?”我迎著他的目光,寸步不讓,“對我危險,還是對你危險?”
他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了。
“你很有趣?!彼u價道,眼神重新變得深邃,“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我以為你在知道真相后,會尖叫著逃跑,或者跪下來求我放過你。我準(zhǔn)備了兩種應(yīng)對方案,但沒有一種是現(xiàn)在這樣的?!?/p>
“那是因?yàn)槟銖臎]想過,你的‘獵物’,也想成為獵人?!蔽彝χ绷吮臣?,盡管裹在被子里的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但我的氣勢卻絲毫不輸。
這場對峙,從一開始就不是勢均力敵的。他是強(qiáng)大的、神秘的非人存在,而我,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類。但我手里握著唯一的籌碼——他需要我。他需要我的情感能量,需要我這味“解藥”。
這就是我的機(jī)會。
“好?!鄙驈睾鋈婚_口,吐出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字。
我愣住了。
“你說……好?”
“對?!彼酒鹕?,重新恢復(fù)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巨大的羽翼在他身后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我答應(yīng)你的挑戰(zhàn)。畢竟,這聽起來,比我原來那個‘溫水煮青蛙’的計劃,要刺激得多?!?/p>
他的眼神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是一種棋手遇到強(qiáng)敵,或是獵人發(fā)現(xiàn)珍奇獵物時的光芒。
“我會留在這里,用我真實(shí)的樣子和你相處。我會讓你看到一個完整的我,無論是白天的沈徹,還是夜晚的……”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另一個我?!?/p>
“然后呢?”我追問。
“然后,”他俯下身,雙臂撐在我的身體兩側(cè),將我困在他的懷抱與床頭之間。那股奇異的甜香再次將我包圍,這一次,它不再是遙遠(yuǎn)的誘惑,而是近在咫尺的侵略?!拔覀兙蛠硗嬉粋€游戲。游戲的名字叫——看誰先愛上誰?!?/p>
我的呼吸一滯。
“如果我贏了,”他湊得更近了,溫?zé)岬臍庀⒎鬟^我的耳畔,“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最純粹、最強(qiáng)大的情感能量。你會成為我最完美的‘解藥’,并且,心甘情愿?!?/p>
“那如果我贏了呢?”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直視著他近在咫尺的黑眸。
“如果你贏了,”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氣的弧度,聲音里充滿了蠱惑,“如果你能讓我,一個天生沒有愛意的魅魔,愛上你。那么……我,以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屬于你。我的力量,我的生命,我的忠誠,都將為你一人所有。你將不再是脆弱的人類,而是魅魔的永恒伴侶。”
這個賭注,太過巨大,也太過誘人。
它像一顆淬了蜜糖的毒藥,明知危險,卻讓人無法抗拒。
“不過,我得提醒你,”他補(bǔ)充道,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我鎖骨上的月牙印記,指尖的冰涼激起我一陣戰(zhàn)栗,“在這場游戲里,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我會用盡一切手段,來誘惑你,讓你沉淪。你確定,你玩得起嗎?”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雙足以吞噬一切的眼睛,和那張俊美到令人心悸的臉。
玩不起?
我已經(jīng)被困在這場婚姻里一年了,過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現(xiàn)在,一個打破牢籠的機(jī)會就在眼前,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我也要跳下去看一看。
“好,”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我賭?!?/p>
他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志在必得的傲慢。
“游戲,現(xiàn)在開始。”
說完,他俯下頭,給了我一個吻。
這個吻,不像夢里那樣充滿了掠奪和占有,也不像白天那樣禮節(jié)性地冰冷。它帶著一絲試探,一絲玩味,還有一絲……承諾。他的唇瓣柔軟而冰涼,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我瞬間忘記了呼吸。
這個吻很短暫,一觸即分。
他直起身,那對華麗的黑色羽翼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他又變回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矜貴而疏離的沈徹。
“晚安,我的……挑戰(zhàn)者?!彼詈罂戳宋乙谎?,轉(zhuǎn)身離開了臥室。
房門被輕輕關(guān)上,房間里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我癱軟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跳得像是要炸開。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比我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加起來還要刺激。
我竟然和一個魅魔定下了“戀愛賭約”?
我簡直是瘋了。
可是,手撫上自己滾燙的臉頰,和依舊殘留著他冰涼觸感的嘴唇,我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與……期待。
從明天開始,一切都將不同。
第二天清晨,我是在一陣食物的香氣中醒來的。
我睜開眼,有些迷茫地看著天花板,花了足足半分鐘才想起昨晚那個瘋狂的約定。我猛地坐起身,看向床的另一側(cè),空的。
他已經(jīng)走了嗎?難道昨晚的一切,又是一場夢?
我下意識地摸向鎖骨,那個月牙印記依舊清晰地存在著。
不是夢。
我掀開被子下床,空氣中彌漫的,是煎培根和烤面包的香氣。我循著香味走下樓,然后愣在了餐廳門口。
只見沈徹,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連喝水都需要管家遞到手邊的沈大總裁,此刻正穿著一件白色的居家服,腰間系著一條……粉色的、帶著草莓圖案的圍裙?
他站在開放式廚房的中島臺前,正專注地用平底鍋煎著雞蛋。晨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他的動作有些生疏,但卻異常認(rèn)真。
這一幕的沖擊力,不亞于昨晚看到他展開翅膀。
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
“醒了?”他沖我微微一笑。
陽光下,他的笑容干凈而溫暖,褪去了夜晚的邪氣和白天的冷漠,像一個……普通的、正在為妻子準(zhǔn)備早餐的丈夫。
如果忽略他身上那條違和感爆棚的粉色圍裙的話。
“你……在做什么?”我艱難地開口。
“做早餐?!彼麑⒓搴玫奶柕笆⒌奖P子里,又熟練地將烤好的吐司放上去,“管家今天放假。”
我當(dāng)然知道管家今天放假,但以前這種情況,他要么是去公司吃,要么干脆不吃。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端著兩個餐盤走到餐桌前,示意我坐下。
“游戲規(guī)則第一條,”他將其中一份早餐推到我面前,牛奶杯里甚至插著一根可愛的玻璃吸管,“作為一個合格的‘追求者’,為心儀的女士準(zhǔn)備愛心早餐,是基本禮儀?!?/p>
我看著面前這份賣相堪稱完美的早餐,又看了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他真的……開始“追求”我了?
這個認(rèn)知讓我感到一陣荒謬,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從心底悄悄地冒了出來。
“怎么,不敢吃?”他挑了挑眉,“怕我下毒?”
“那倒不至于,”我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吐司放進(jìn)嘴里,味道竟然還不錯,“畢竟,你的‘解藥’要是死了,對你也沒好處?!?/p>
我刻意加重了“解藥”兩個字,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游戲。
他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放心,我下的,是比毒藥更厲害的東西?!?/p>
“是什么?”
他拿起餐巾,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 身體前傾 湊近我,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是‘習(xí)慣’。我會讓你習(xí)慣我的存在,習(xí)慣我的照顧,習(xí)慣我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你再也離不開我?!?/p>
他的聲音充滿了自信與魔力,溫?zé)岬臍庀姙⒃谖业亩叄屛宜查g紅了臉。
這個男人……這個魅魔,他太懂得如何攻心了。
他甚至不需要動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僅僅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舉動,一句曖昧不清的話,就足以攪亂我的一池春水。
這場游戲,看來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