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暴食的贖罪
城東廢棄工廠的鐵門銹得掉渣,蘇哲寧推開門時,鐵銹簌簌往下掉,沾在他的西裝褲腳。他沒在意——反正這褲子今晚注定要沾些不該沾的東西。
工廠里彌漫著一股機油和霉味,月光從破損的屋頂漏下來,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斑。剛才電話里的慘叫聲似乎還回蕩在空氣里,但蘇哲寧沒看到人,只有墻角堆著的廢棄紙箱,像一個個沉默的影子。
“別躲了?!彼_口,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撞出回聲,“出來?!?/p>
紙箱堆后面窸窸窣窣響了幾聲,鉆出來個瘦小的身影。不是那個助理,是個女孩,穿著寬大的印著漢堡圖案的T恤,牛仔褲膝蓋處破了兩個洞,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芝士蛋糕。
是小美,暴食陣營的“餓鬼”。
她看見蘇哲寧,眼睛瞪得溜圓,嘴里的蛋糕還沒咽下去,含糊不清地說:“你、你怎么來了?林老頭說你下周才會找我……”
蘇哲寧盯著她嘴角的奶油漬——和廣告里那個笑得燦爛的女孩一模一樣。他皺眉:“剛才打電話的人呢?”
小美把最后一口蛋糕塞進嘴里,抹了把嘴,指了指廠房深處:“被‘貪婪’的人拖走了,說要給你個‘見面禮’?!彼D了頓,突然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他們以為我是你的目標,想抓我引你過來,笨死了,我躲在紙箱里吃蛋糕,他們都沒發(fā)現(xiàn)?!?/p>
蘇哲寧的目光掃過她腳邊的蛋糕盒,是市中心那家最貴的“甜心工坊”的,一個芝士蛋糕要三百塊。一個據說“暴食成癮、靠搶東西填肚子”的傳承者,居然會吃這么精致的甜點?
“你不怕我?”他往前走了兩步,月光照亮他的臉,鏡片后的眼神冷得像冰。
小美卻往后退了退,不是害怕,更像是警惕:“怕啊,你是‘傲慢’的人,林老頭說你們殺人不眨眼?!彼掍h一轉,從口袋里掏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遞過來,“但我更怕浪費,這個給你,剛買的泡芙,還沒壞?!?/p>
蘇哲寧沒接。塑料袋里裝著三個奶油泡芙,上面的糖霜都化了點,黏糊糊的。這是他最討厭的“不整潔”的東西。
“你為什么不跑?”他問,“知道我要來,還留在這里?!?/p>
小美撓了撓頭,T恤袖子滑下來,露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不是吸毒,是長期催吐留下的?!芭懿坏舭?,”她低下頭,聲音悶悶的,“‘貪婪’的人把這附近都圍了,我剛才打電話騙他們說助理在這兒,就是想引開他們,讓你別中圈套……”
蘇哲寧愣住了。
他一直以為,七大罪陣營的傳承者都是一群被欲望吞噬的怪物,像林慕堯那樣,把別人的命當棋子,把“互相吞噬”當作天經地義??裳矍斑@個女孩,明明自身難保,卻在幫他解圍。
“你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你上次在孤兒院幫過我啊?!毙∶劳蝗惶痤^,眼睛亮晶晶的,“三個月前,我去孤兒院給孩子們送蛋糕,被保安當成小偷,是你路過,說蛋糕是你訂的,還付了錢?!?/p>
蘇哲寧想起來了。那天他去孤兒院附近見客戶,確實遇到過一場混亂,他只是隨口解了圍,甚至沒看清當事人的臉。
“你記這個干什么?”
“因為沒人會幫我啊?!毙∶佬α诵?,笑容有點澀,“大家都覺得‘暴食’的人很惡心,只會搶東西吃,只有你沒罵我?!彼D了頓,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本子,翻開,里面貼著各種蛋糕的照片,“我想攢夠錢開家蛋糕店,只給孤兒院的孩子做甜點,不搶別人的,這樣是不是就不算‘罪孽’了?”
蘇哲寧看著那個本子,照片上的蛋糕歪歪扭扭的,顯然是自己做的。紙頁邊緣沾著蛋糕屑,被摩挲得發(fā)毛。
這就是林慕堯要他“處理”的目標?一個想靠做蛋糕贖罪的女孩?
“轟隆——”
一聲巨響,廠房的側墻被炸開個大洞,碎石飛濺。蘇哲寧下意識把小美往身后一拉,自己擋在前面。
煙塵里走出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為首的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手指上戴著好幾個金戒指,正是貪婪陣營的“賬單”李婷。
“蘇律師,好久不見?!崩铈门牧伺氖?,笑得油膩,“林先生說你最近不太聽話,讓我們來‘幫’你一把?!彼哪抗饴湓谛∶郎砩?,像在看一塊肥肉,“這小東西倒是送上門了,省得我們找了?!?/p>
小美突然從蘇哲寧身后鉆出來,把那個裝著泡芙的塑料袋往他手里一塞,聲音發(fā)顫卻很用力:“你快跑!我拖住他們!”
她的暴食能力突然爆發(fā),身體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瞬間填滿了半個廠房,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但蘇哲寧能看到,她藏在巨大身軀后的眼睛,正死死盯著他,示意他趕緊走。
李婷的人已經沖了上去,貪婪的能力化作無數根金色的絲線,纏向小美的身體。
蘇哲寧握著那個黏糊糊的塑料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他看著小美龐大的身軀被絲線勒出一道道血痕,聽著她壓抑的痛呼,突然想起林慕堯的話——
“完美里不能有誤差?!?/p>
“傳承者的使命就是吞噬,憐憫是最沒用的情緒?!?/p>
可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個蛋糕本子,那些歪歪扭扭的奶油花,還有小美眼里一閃而過的、對“正常生活”的渴望。
這些東西,算什么?
算誤差嗎?
蘇哲寧抬手扯掉了領帶,鉑金領帶夾“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傲慢的能力在體內翻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洶涌。
他沒跑。
反而朝著李婷的方向,邁出了一步。
鏡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沒有了“完美”的冰冷,只剩下一片燒得滾燙的、連他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