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控的線頭
電梯抵達(dá)一樓時,蘇哲寧的指尖已經(jīng)恢復(fù)了穩(wěn)定。他松開領(lǐng)帶的動作自然得像整理袖口,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失態(tài)只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白玲還站在包廂門口,臉白得像宣紙,手里的蛇形手鏈幾乎要被捏變形。蘇哲寧經(jīng)過她身邊時,腳步?jīng)]停,只有聲音輕飄飄丟過來:“跟上?!?/p>
夜風(fēng)比剛才更熱了,卷著會所門口香樟樹的氣味,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白玲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高跟鞋的聲音沒了之前的急促,倒像是怕踩碎什么似的,輕得發(fā)飄。
“蘇律師……”她咬著唇,想說什么,又把話咽了回去。
蘇哲寧在路邊站定,沒回頭:“林先生讓你接近我,目的是什么?”
白玲的呼吸猛地頓住,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過了幾秒,她才啞著嗓子開口:“我……我只是奉命行事,他說……讓我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匯報給‘紅線’。”
“紅線”是**陣營序列1的代號,蘇哲寧知道——林慕堯的書房里有本燙金名冊,七大罪陣營的核心傳承者信息,他閉著眼都能背出來。
“盯著我干什么?”蘇哲寧終于轉(zhuǎn)過身,路燈的光落在他一半臉上,陰影把眼睛藏得很深,“盯著我是不是像他期望的那樣,把人命當(dāng)廢紙?”
白玲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大顆大顆砸在米色裙擺上,暈出深色的痕跡:“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只是普通的監(jiān)視,我沒料到他會殺人……”
蘇哲寧看著她哭,心里沒什么波瀾。眼淚是最廉價的武器,尤其是從“**”傳承者眼里掉出來的。林慕堯教過他,欲望衍生的情緒,全是用來操控別人的工具。
他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車,鑰匙剛摸到手里,就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玲撲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不像個嬌弱的女人:“蘇律師,你信我這一次!‘紅線’最近和貪婪陣營走得很近,他們好像在策劃什么,林先生讓你處理那個‘暴食’,說不定是個陷阱!”
蘇哲寧的胳膊被她抓得發(fā)緊,皮膚能感受到她指尖的顫抖。他低頭,看見她手腕上的紅痕——那是長期戴手銬留下的印子,被衣袖遮著,剛才沒注意。
“**”的傳承者,大多從小被當(dāng)作工具培養(yǎng),自由對他們來說是奢侈品。
他突然想起今早那個死者的臉,想起他最后那條沒發(fā)出去的信息。又想起地毯上那攤像墨漬一樣的血。
“放手?!碧K哲寧的聲音冷了下來。
白玲卻抓得更緊,眼淚糊了一臉:“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真的不想再做別人的棋子了!我偷了‘紅線’的賬本,里面記著他們和貪婪陣營的交易,我可以給你……”
“不必了?!碧K哲寧甩開她的手,力道沒控制好,白玲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撞在香樟樹上。蛇形手鏈從她掌心滑落,掉在草叢里,綠寶石的蛇眼在暗處閃了一下,像只窺伺的眼睛。
他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發(fā)動引擎的瞬間,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白玲還站在樹下,背對著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濕的鳥。
車開出很遠(yuǎn),蘇哲寧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袖口沾了一根長發(fā),是白玲的,淺棕色,發(fā)尾有點卷。他皺著眉想扯掉,手指卻頓了頓。
這根頭發(fā)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就像今天庭審上那盤意外的錄音,就像地毯上那攤沒算準(zhǔn)范圍的血,就像白玲眼里不該有的、除了欲望之外的恐慌。
林慕堯說過,完美的系統(tǒng)里不能有意外??勺罱@些“意外”,像失控的線頭,一點點從精密的布料里鉆出來。
車駛?cè)胧兄行臅r,手機(jī)響了,是個陌生號碼。蘇哲寧接起,那邊傳來電流雜音,夾雜著一個嘶啞的聲音:“蘇律師……救我……”
是今天那個原告的助理,早上在法院門口攔過他,被他打發(fā)走了。
“我在……在城東廢棄工廠,他們說……說你能救我……”
蘇哲寧的指尖攥緊了方向盤。他知道這是誰的手筆——林慕堯總喜歡用這種方式“測試”他,看他會不會對“無關(guān)緊要”的人伸出援手。
紅燈亮起,車停在路口。
對面大廈的巨幕廣告正在播放美食節(jié)的宣傳,畫面里一個女孩捧著漢堡笑得燦爛,嘴角沾著醬汁,是暴食陣營的“餓鬼”小美,原名眉漱陽,在很多人眼中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如果不是有序列資料,甚至沒有人知道她的原名。
廣告里的小美眼睛很亮,像藏著星星,和名冊上“暴食成癮、危害治安”的描述完全對不上,卻已經(jīng)成為他下周需要處理的目標(biāo)。
“蘇律師?你在聽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他們來了……啊——!”
尖叫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蘇哲寧盯著紅燈,數(shù)字從5跳到4,再跳到3。手心不知何時出了汗,把方向盤的真皮套濡濕了一小塊。
他突然打了把方向盤,車子猛地右轉(zhuǎn),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音,驚得路邊的行人紛紛回頭。
去他M的完美!
去他M的規(guī)則!
他倒要看看,這些失控的線頭,到底能扯出什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