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在血泊中咽氣時,耳邊是吸血親戚瓜分他商業(yè)帝國的獰笑。
再睜眼,他回到1983年,小妹正被大伯以三百塊彩禮“預訂”給瘸腿老光棍的關鍵節(jié)點。
凌夜抄起扁擔擋在小妹身前:“誰敢動她,先問問我手里的家伙!”
這一世,他只要兩件事:親手打造更強大的商業(yè)帝國,和前世那個在寒夜里給他一碗熱粥的唐梨攜手人生。
當凌家親戚再次如螞蟥般圍攏,凌夜冷笑甩出分家協(xié)議:“簽了它,從此生死各不相干!”
唐梨在自家荒坡種下第一棵梨樹苗時,凌夜遞來長毛兔養(yǎng)殖手冊:“試試這個,比梨來錢快?!?/p>
多年后,記者追問凌氏伉儷成功秘訣。
凌夜看著唐梨梨園邊現(xiàn)代化食品廠:“是她先照亮了我?!?/p>
唐梨撫過國際時裝展上凌夜設計的華服:“是他先遞給了我那把鑰匙?!?/p>
粘稠、冰冷,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糊住了凌夜的視線,耳朵里灌滿了貪婪的嘶吼。
“廠子歸我!我是他大伯!”
“放屁!那批進口設備老子早就看上了!”
“存折!存折密碼多少?!快說??!死了沒有?!”
意識像沉在冰冷渾濁的泥沼里,每一次掙扎都帶來肺腑撕裂般的劇痛。那是他嘔心瀝血三十年,一手從路邊裁縫攤締造出的“霓裳”時裝帝國,市值百億。此刻,它正被幾雙流淌著同樣血脈的手,帶著迫不及待的狂喜,粗暴地撕扯、瓜分。這些聲音,刻入骨髓——大伯凌國富貪婪的咆哮,二叔凌國貴陰冷的算計,還有幾個堂兄弟如鬣狗般的附和。他們圍著他漸漸冷卻的身體,像一群嗅到腐肉的禿鷲。
為了這一刻,他們耐心地編織了多久的網(wǎng)?用親情當繩索,一點點勒緊他的咽喉,蛀空他的根基。最后致命的一擊,來自一份被精心篡改的股權文件,和一場“意外”的剎車失靈。黑暗徹底吞噬意識前,凌夜殘存的念頭只剩下無邊的不甘和蝕骨的恨。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
“咳咳咳……”肺部的灼痛感猛地將凌夜嗆醒。他劇烈地咳嗽著,胸腔里火燒火燎,卻不是瀕死的窒息,更像被劣質(zhì)煤煙狠狠嗆了一口。
他猛地睜開眼。
昏黃的白熾燈泡懸在頭頂,光線微弱,勉強照亮狹小的土坯房。墻壁糊著舊報紙,不少地方已經(jīng)泛黃卷邊,露出里面粗糙的泥胚??諝饫飶浡睗竦拿刮?、劣質(zhì)煙草的嗆人氣味,還有一種……廉價散裝白酒的酸餿氣。
這味道,這場景……熟悉得令人心悸。
“小夜?你醒了?”一個怯生生、帶著濃重哭腔的細弱聲音在床邊響起。
凌夜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女孩縮在破舊的條凳上,頂著一頭枯黃稀疏的頭發(fā),臉上臟兮兮的,唯有一雙眼睛,大得驚人,此刻盛滿了恐懼和未干的淚水,正死死地望著他。她身上那件打滿補丁、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是凌夜記憶深處永遠無法褪色的痛——那是他親妹妹,凌雨!她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
凌夜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雙屬于少年的手,骨節(jié)分明卻帶著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細瘦,手背上有幾道新鮮的擦傷,沾著泥灰。這不是他五十多歲、布滿商場殺伐痕跡的手!
“小雨……”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像砂紙摩擦,“今年……是……哪一年?”
“哥,你燒糊涂了?”凌雨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嚇得更往后縮了縮,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八、八三年啊……陽歷四月初七……大伯他們……他們還在堂屋……”
八三年!四月初七!
這個日期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凌夜的心上。前世今生的畫面瘋狂交錯,最終定格在眼前小妹這張驚恐絕望的臉上。就是今天!就在這間破敗的祖屋里!他的大伯凌國富,伙同二叔凌國貴,還有那個游手好閑的堂哥凌衛(wèi)東,正用三百塊錢和兩瓶劣質(zhì)白酒作為“彩禮”,把他年僅十二歲的小妹凌雨,“預訂”給鄰村一個四十多歲、脾氣暴虐、前妻就是被他打跑的瘸腿老光棍!
前世,他高燒昏迷,醒來后小妹已經(jīng)被強行帶走,成了他一生無法愈合的瘡疤,也是那些“親人”日后無數(shù)次用來要挾他的籌碼!他后來拼盡一切把妹妹贖回來,但那些傷害早已深深刻入骨髓。而這一切悲劇的源頭,就在今日!
滔天的恨意如同巖漿,瞬間沖垮了重生帶來的眩暈。那恨意如此熾烈,幾乎要將他這具年輕的身體焚燒殆盡!為了錢,為了那區(qū)區(qū)三百塊,他們就能把親骨肉推進火坑!
堂屋傳來的聲音陡然拔高,像鈍刀子割在神經(jīng)上。
“國富哥,你看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吧!老張家那邊可等著回話呢!”這是二叔凌國貴油滑的腔調(diào)。
“定!當然定!”大伯凌國富的聲音帶著酒后的亢奮和不容置疑的專橫,“三百塊!夠咱們幾家好好過個大半年了!一個丫頭片子,養(yǎng)著也是賠錢貨,早點送出去,還能給家里換點嚼谷!老張家說了,人過去,立馬就能下地干活!”他咂摸著嘴,仿佛在品味什么美味,“等養(yǎng)幾年,就能生兒子傳宗接代!咱們老凌家也算對得起他爹媽留下的這點血脈了!”
“就是就是!”堂哥凌衛(wèi)東那令人作嘔的公鴨嗓響起,帶著諂媚,“還是大伯英明!凌夜那病秧子,指不定哪天就沒了,留著這小丫頭也是累贅!早打發(fā)早省心!錢拿到手,我正好想去縣里看看,有沒有新到的‘三洋’錄音機……”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堂屋里肆無忌憚的算計。
凌夜一腳踹開了那扇搖搖欲墜、糊著破塑料布的房門。巨大的聲響讓堂屋里圍著那張油膩方桌的三個男人猛地一驚,齊齊轉(zhuǎn)過頭。
凌國富端著豁了口的粗瓷酒碗,臉上橫肉堆積的得意笑容僵在臉上。凌國貴那雙三角眼里閃過一絲錯愕。凌衛(wèi)東更是嚇得一哆嗦,手里的半截煙頭掉在了自己打滿補丁的褲子上,燙得他“嗷”一嗓子跳起來。
凌夜站在門口,身上還穿著那件破舊、沾著泥灰的夾襖。高燒帶來的潮紅尚未完全褪去,印在他年輕卻異常蒼白的臉上,形成一種詭異的色澤。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鋒,又像燃著地獄的業(yè)火,死死釘在凌國富臉上。
那眼神,完全不像一個十六歲病弱少年該有的眼神。里面翻涌的冰冷、仇恨和某種令人心頭發(fā)毛的戾氣,讓凌國富這個在村里橫行慣了的地頭蛇,心頭都莫名一悸。
“你……你個小兔崽子,想造反???!”凌國富最先反應過來,把酒碗重重往桌上一頓,酒水濺出,厲聲喝道,“滾回去挺你的尸!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凌夜沒理他,目光掃過桌上那三張沾滿貪婪的臉,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個用紅紙草草包著的、刺眼的長方形物體上——那是三百塊錢。就是這薄薄的一疊紙,買斷了他妹妹的一生!
前世滔天的悔恨和此刻焚心的怒火交織在一起,幾乎要沖破他的天靈蓋。他猛地轉(zhuǎn)身沖進里屋,在凌雨驚恐的注視下,一把抄起了靠在墻邊那根用來挑水的、油光發(fā)亮的硬木扁擔!沉甸甸的份量壓在掌心,帶來一種冰冷的真實感。
他提著扁擔,一步步走回堂屋門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線,在泥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他將扁擔重重往地上一頓,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凌夜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挨個刺向屋里的三個男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浸著血和冰碴子擠出來:
“誰敢動我妹一下,”他緩緩舉起手中的扁擔,尖端直指凌國富那張油膩驚怒的臉,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金截鐵的森然決絕,“先問問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