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夢里亂葬崗的寒意還纏在骨縫里,晨起推開窗,天竟飄起了細雪。雪粒落在青石板上,瞬間融成黑褐色的水痕,像極了墨卿青衫上滲出的黑汁。我摸著腰間的玉佩,它比往日涼了幾分,貼在皮膚上竟透著一股熟悉的土腥味 —— 和墨卿身上的,一模一樣。春桃端來的藥湯還冒著熱氣,可我喝下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凍住了,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地發(fā)顫。
第一節(jié) 老父請道
辰時剛過,府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銅鈴的 “叮鈴” 聲,尖銳得刺耳朵。我趴在窗紙上往外看,只見父親陪著一個穿藏青道袍的人走進府來 —— 那道士約莫六十歲,頭發(fā)花白卻梳得整齊,手里握著一柄桃木劍,劍穗是暗紅色的,像染過血。他走得極穩(wěn),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縫隙上,目光掃過院中的枯花壇時,眉頭驟然皺起,眼神里閃過一絲冷厲。
“清辭,出來見過玄真道長?!?父親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
我心里一緊,慌忙攏了攏披風(fēng),把腰間的玉佩藏進衣襟。走到院中時,玄真道長正盯著假山的方向,嘴角抿成一條直線,道袍的下擺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竟卷著幾片未融的雪粒,落在地上卻瞬間變黑,像被燒過的紙灰。
“道長好?!?我強壓著喉嚨里的發(fā)緊,彎腰行禮,指尖卻觸到了袖中藏著的香囊 —— 里面裝著假山后找到的黑灰,是上次墨卿被符咒逼出時留下的。
玄真道長沒回禮,只是上下打量我,眼神像淬了冰:“沈小姐印堂發(fā)黑,唇色泛青,是被厲鬼陰氣侵體的征兆。再拖七日,你的陽氣就會被吸盡,到時候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道長說笑了,” 我慌忙搖頭,手心沁出冷汗,“墨卿他不是厲鬼,他從未傷害過我?!?/p>
“是不是厲鬼,看了便知?!?玄真道長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疊黃符,符紙上的朱砂痕泛著詭異的紅光,在陰雪天里格外刺眼,“昨夜我觀天象,見沈府上空烏云聚頂,陰氣沖天,定是那厲鬼在作祟。今日我便設(shè)壇驅(qū)邪,將它打散,還沈府一個清凈。”
父親站在一旁,臉色復(fù)雜地看著我:“清辭,道長是鎮(zhèn)上最有名的驅(qū)邪高人,他不會騙我們的。墨卿雖是魂魄,可他的陰氣已經(jīng)傷了你,再留著他,你會沒命的?!?/p>
“我不要!” 我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沖到父親面前,抓住他的衣袖,“父親,墨卿他很可憐,他是被人害死的,他只是想陪著我!求你別讓道長傷害他,求你了!”
“傻孩子,” 父親嘆了口氣,伸手擦去我的眼淚,指尖卻帶著涼意,“父親也心疼你,可我不能看著你送命。道長說了,只要打散那厲鬼,你的陰氣就能慢慢散去,日后還能好好生活?!?/p>
玄真道長沒再給我們說話的時間,轉(zhuǎn)身走向花園,桃木劍往地上一插,沉聲道:“就在這里設(shè)壇。沈老爺,麻煩讓人搬張桌子來,再備三斤朱砂、一捆艾草、一串鈴鐺。”
我站在原地,看著玄真道長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恐懼像潮水般涌上來。我知道,墨卿躲在假山后,他一定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他一定很害怕。我悄悄往假山的方向挪了挪,用只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墨卿,別怕,我會想辦法救你。”
假山縫隙里沒有回應(yīng),只有一陣冷風(fēng)吹出來,卷著幾片雪花,落在我的手背上,瞬間融成冰涼的水 —— 像墨卿的眼淚。
22 符咒紛飛
午時剛過,花園里已經(jīng)設(shè)好了法壇。一張四方木桌擺在花壇中央,桌上擺著桃木劍、羅盤、朱砂碗,還有一捆捆曬干的艾草,艾草上纏著紅繩,在風(fēng)里晃著,像一條條小蛇。玄真道長換上了一件杏黃色的法袍,法袍上繡著復(fù)雜的符文,在陰雪天里泛著淡淡的金光。他手里拿著一串銅鈴,鈴鐺上也刻著符文,一搖就發(fā)出 “叮鈴” 的脆響,卻讓我渾身發(fā)冷。
府里的下人都躲在廊下,不敢靠近花園,春桃更是嚇得躲在房里,連頭都不敢探。父親站在廊邊,眉頭緊鎖地看著法壇,時不時朝我這邊望一眼,眼神里滿是擔(dān)憂。
我站在法壇不遠處,手心緊緊攥著那半枚玉佩,指尖都快嵌進肉里。我能感覺到,假山后的陰氣越來越重,墨卿的氣息越來越不穩(wěn),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抵抗。
“時辰到了!” 玄真道長大喝一聲,拿起朱砂碗里的毛筆,蘸了朱砂,在黃符上飛快地畫著符文。朱砂汁順著符紙往下滴,落在地上,竟沒有滲進土里,反而像水珠一樣滾了起來,留下一道道紅色的痕跡,像血。
他把畫好的黃符一張張貼在法壇周圍的樹干上,每貼一張,就搖一下銅鈴,嘴里念念有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隨著他的咒語,花園里的風(fēng)突然變大了,雪粒被吹得橫飛,貼在樹干上的黃符 “嘩啦” 一聲全被吹了起來,符紙上的朱砂符文竟開始發(fā)黑,像被墨染過一樣。玄真道長臉色一變,又掏出幾張黃符,嘴里的咒語念得更快了,聲音也更響亮了:“厲鬼休走!今日我便收了你,讓你魂飛魄散!”
他將一張黃符貼在桃木劍上,舉起劍,朝著假山的方向猛地刺過去。“砰” 的一聲巨響,假山上傳來一陣刺耳的 “滋滋” 聲,像是燒紅的鐵碰到了水。緊接著,假山后面?zhèn)鱽砟渫纯嗟乃缓?,那聲音不再是平時的溫柔,而是充滿了瘋狂和痛苦,像野獸的哀嚎。
“墨卿!” 我心里一緊,想沖過去,卻被父親死死拉住了:“清辭別去!危險!”
“放開我!” 我哭喊著掙扎,“他在受苦!我要去救他!”
就在這時,假山的縫隙里突然飄出一道青衫身影 —— 是墨卿!可他已經(jīng)不是平時的樣子了:他的臉色慘白如紙,眼眶里空空的,沒有眼球,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正往下滴著黑汁;他的嘴唇裂成了幾道口子,露出里面尖尖的黑牙;青衫上滲出了更多的黑汁,順著衣角滴在地上,把雪都染黑了。
“清辭…… 救我……” 墨卿朝著我飄過來,身體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 —— 是玄真道長貼的黃符在起作用。他一碰到屏障,身上就冒起了黑煙,皮膚開始開裂,露出里面發(fā)黑的骨頭,痛苦地嘶吼著:“好疼…… 清辭…… 我好疼……”
玄真道長見狀,又舉起桃木劍,朝著墨卿刺過去:“孽障!還敢出來害人!今日我定要將你打散!”
“不要!” 我拼命掙脫父親的手,撲到墨卿面前,用身體擋住他,“道長別刺!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被黑影纏上的!”
玄真道長的桃木劍停在我頭頂,劍尖離我的頭發(fā)只有一寸遠,他眼神冰冷地看著我:“沈小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這厲鬼體內(nèi)藏著枉死怨魂,已經(jīng)快控制不住他了,再留著他,不僅你會死,整個沈府的人都會被他害死!”
“我不管!” 我緊緊抱著墨卿冰涼的身體,他身上的黑汁沾到我的衣服上,黏膩得像血,還帶著一股腐爛的土腥味,“他是墨卿,是我愛的人,就算他變成厲鬼,我也不會讓你傷害他!”
墨卿靠在我懷里,身體還在冒黑煙,卻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虛弱地說:“清辭…… 你走吧…… 別管我了…… 我不想害你……”
“我不走!” 我哭著搖頭,“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玄真道長看著我們,眉頭皺得更緊了,手里的銅鈴搖得更響了:“冥頑不靈!既然你不肯讓開,那我就連你一起救!” 他說著,又掏出一張黃符,朝著我和墨卿扔過來。
就在這時,我腰間的玉佩突然發(fā)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將我和墨卿籠罩在里面。黃符碰到白光,“噗” 的一聲燒了起來,變成了一堆黑灰,散落在地上。玄真道長被白光彈出去好幾步,摔在地上,口吐鮮血,桃木劍也掉在了一旁。
“這…… 這玉佩……” 玄真道長掙扎著爬起來,眼神里充滿了震驚,“竟是千年靈玉,能護厲鬼,還能抵擋符咒…… 沈小姐,你可知這玉佩會助漲他的陰氣,讓他越來越強,最后變成無法控制的厲鬼?”
我低頭看著懷里的墨卿,他的身體不再冒黑煙了,眼眶里的黑汁也停了,只是臉色還是很白。他看著我,眼神里滿是感激和愛意:“清辭,謝謝你……”
我摸著腰間的玉佩,心里卻充滿了矛盾 —— 我知道道長說的是真的,可我不能丟下墨卿。我抬頭看著玄真道長,輕聲說:“就算他變成厲鬼,我也認了。只要他還在我身邊,我什么都不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