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被嚇病了,躺在床上,高燒不退,嘴里還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 “無眼鬼”“黑汁”。我讓廚房給她熬了姜湯,又親自去她房里照顧她,可她一看到我,就嚇得發(fā)抖,說 “小姐別靠近我,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心里一陣難受,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服 —— 確實有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和墨卿身上的一樣。我知道,我和墨卿待得太久,已經沾了他的陰氣。
這天午后,父親去鄉(xiāng)鄰家赴宴,府里的人都在忙前忙后,沒人注意我。我想起墨卿之前住過的破院,想起他說過 “在那里抄過《全唐詩》”,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在破院里,能找到他死亡的真相。
我換了身素色的襦裙,悄悄出了府,朝著巷尾的破院走去。天還是陰著,風里帶著寒意,吹得路邊的枯樹 “沙沙” 作響,像有人在背后嘆氣。破院的門還是虛掩著,和我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只是院子里的雜草長得更高了,都快沒過膝蓋,墻角還結著厚厚的蛛網,在風里晃著,像一張巨大的網。
我推開房門,一股濃重的霉味和塵土味撲面而來,嗆得我咳嗽了幾聲。屋里還是那樣破敗,木床、桌子、椅子,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我走到那張缺了腿的桌子前,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灰 —— 桌角放著一本舊書,是墨卿常讀的《漢書》,書頁已經泛黃,邊緣卷了毛邊,像是被人反復翻閱過。
我拿起書,慢慢翻開 —— 書頁間夾著一張折疊的紙條,紙已經發(fā)黃,邊緣有些破損,上面的字跡是墨卿的,卻比他平時的字跡潦草得多,還帶著一些暗紅色的痕跡,像是血跡。
我心里一緊,小心翼翼地展開紙條 —— 上面寫著幾行字,字跡顫抖,能看出寫的時候很痛苦:“子軒棄我于亂葬崗,黑影纏體,痛不可忍。清辭,勿念,若有來生,再續(xù)前緣?!?/p>
“柳子軒棄我于亂葬崗”“黑影纏體”—— 這幾句話像驚雷一樣,在我耳邊炸開。原來柳子軒說的是假的!墨卿不是病死的,是被柳子軒丟在亂葬崗,被 “黑影” 害死的!那個黑影,到底是什么?是鬼嗎?還是人?
我握著紙條,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柳子軒,你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要丟下墨卿?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還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只能在夜里出現,只能躲在假山后面,連陽光都不能見!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卻在寂靜的破院里格外清晰。我心里一緊,慌忙把紙條藏進衣袖,抓起桌上的《漢書》,裝作在看書的樣子。
“清辭?你怎么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抬頭一看,是柳子軒。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錦袍,臉色蒼白,眼神躲閃,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像是剛從什么地方來。
“我…… 我來看看墨卿之前住的地方,” 我強壓著心里的憤怒,聲音盡量平靜,“你呢?你怎么會來這里?”
柳子軒的眼神更慌亂了,他把食盒放在桌上,避開我的目光:“我…… 我路過,想起蘇墨卿之前住在這里,就進來看看?!?/p>
“路過?” 我冷笑一聲,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柳子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墨卿是被你丟在亂葬崗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被黑影害死的?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告訴我他是病死的?”
柳子軒被我問得后退一步,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顫抖著說:“我…… 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們路過亂葬崗,突然出現一個黑影,纏著蘇墨卿不放,我…… 我太害怕了,就跑了…… 我以為他能自己掙脫,沒想到……”
“你以為?” 我打斷他,聲音里充滿了憤怒和失望,“你害怕,就可以丟下他不管?你知不知道,他在亂葬崗受了多少苦?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你這個懦夫!”
柳子軒的頭垂得更低了,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都快嵌進肉里?!拔抑牢义e了,” 他的聲音帶著哽咽,“我每天都在后悔,我想去找他的尸骨,可亂葬崗太亂了,我找不到…… 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怕你恨我,怕你去找我算賬……”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我看著他,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墨卿已經死了,變成了鬼,只能在夜里出現,只能躲在假山后面,連陽光都不能見!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柳子軒突然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他…… 他變成鬼了?他是不是來找我報仇了?我最近總是做噩夢,夢見他滿身是血,問我為什么丟下他……”
我看著他恐懼的樣子,心里沒有一絲同情。這是他應得的,是他欠墨卿的。我轉身拿起桌上的《漢書》,冷冷地說:“你最好祈禱他不要來找你,否則,我不會攔著他?!?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破院,只留下柳子軒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里,瑟瑟發(fā)抖。
19 陰陽坦白
從破院回來后,我心里的憤怒和心疼一直壓著我。我知道,是時候和墨卿攤牌了,我要知道他死亡的全部真相,要知道那個 “黑影” 到底是什么。
這天晚上,我提著食盒去假山找墨卿。天很黑,沒有月亮,只有廊下的燈籠在風里晃著,發(fā)出幽綠色的光。假山的縫隙里,隱約能看到墨卿的影子,他正坐在里面,一動不動,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墨卿,我給你帶了吃的?!?我把食盒放在假山前,輕聲說。
縫隙里的影子動了動,墨卿慢慢走出來。他穿著那件青衫,臉色比平時更白,眼眶周圍泛著淡淡的黑,看起來很疲憊。“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摸我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像是怕嚇到我。
我看著他,心里的憤怒突然消失了,只剩下心疼。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還是那樣冰涼,卻比平時更顫抖了?!澳?,我知道了,” 我輕聲說,“我知道你是被柳子軒丟在亂葬崗的,我知道你是被黑影害死的?!?/p>
墨卿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恐懼?!澳恪?你怎么知道的?” 他的聲音發(fā)顫,想抽回手,卻被我攥得更緊了。
“我去了你的破院,找到了你寫的紙條?!?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墨卿,告訴我,那個黑影到底是什么?它為什么要纏著你?你在亂葬崗,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墨卿的臉色變得慘白,嘴唇顫抖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扒遛o,我……” 他張了張嘴,聲音帶著哽咽,“那個黑影,我不知道是什么,它長得像一團黑霧,沒有臉,沒有手,只有一雙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柳子軒跑了之后,它就纏上了我,鉆進我的身體里,我感覺我的骨頭都在疼,像被無數根針在扎……”
他的身體越來越透明,青衫上開始滲出黑色的汁液,像血一樣,滴在地上?!拔蚁牒澳愕拿?,想讓你救我,可我發(fā)不出聲音。后來,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飄在亂葬崗上空,看著自己的尸骨被野狗拖來拖去,看著自己的青衫被血染紅……”
我抱著他冰涼的身體,眼淚打濕了他的青衫?!皩Σ黄穑?,我來晚了,” 我哽咽著說,“我不知道你受了這么多苦,我應該早點去找你的,應該早點知道真相的?!?/p>
“不怪你,清辭,” 墨卿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聲音帶著委屈,“是我太沒用了,保護不了自己,還讓你擔心。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我怕你知道后會害怕我,會離開我。我只想陪著你,哪怕只是以魂魄的身份,哪怕只能在夜里見你?!?/p>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心里的決心越來越堅定?!澳?,我不會離開你,” 我說,“我會幫你找到你的尸骨,幫你查明那個黑影的真相,幫你報仇。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p>
墨卿抬起頭,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愛意。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指尖的冰涼讓我頭皮發(fā)麻,可我卻覺得很安心?!扒遛o,謝謝你,” 他說,“有你這句話,我就算變成厲鬼,也值了?!?/p>
就在這時,廊下的燈籠突然 “噗” 地一聲滅了,周圍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墨卿的身體,在黑暗中泛著淡淡的白光,青衫上的黑汁越來越濃,還冒著細小的氣泡。而我腰間的玉佩,突然變得滾燙,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心里一緊,拉著墨卿的手,小聲說:“我們快回假山,可能要出事?!?/p>
墨卿點了點頭,跟著我躲進假山。剛藏好,就聽見遠處傳來父親的聲音,還有一個陌生的、蒼老的聲音 —— 是道士!父親竟然請了道士來!
20 寒意侵體
躲在假山縫隙里,我能清晰地聽到父親和道士的對話。父親的聲音很著急,說 “府里的花全枯了,丫鬟還說見到了鬼”,道士的聲音很沙啞,說 “這府里有厲鬼纏身,陰氣很重,若不盡快驅邪,恐會傷及人命”。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緊攥著墨卿的手。墨卿的身體越來越涼,還在慢慢變得透明,像是隨時會消失。“清辭,我怕,”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我不想離開你,我不想被道士打散魂魄?!?/p>
“別怕,有我在,” 我把他抱得更緊了,“我不會讓道士傷害你的,我會保護你。”
可我的話剛說完,就感覺一股刺骨的寒意從墨卿的身體里傳過來,順著我的手臂,蔓延到全身。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牙齒開始不受控地打顫。墨卿也感覺到了,他慌忙推開我,聲音里充滿了自責:“對不起,清辭,是我的陰氣傷到你了。你快離開這里,別管我了,不然你會被我害死的?!?/p>
“我不離開!” 我堅持著,想再抱住他,可身體卻越來越冷,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我靠在假山的石壁上,看著墨卿透明的身體,心里的恐懼越來越重 —— 我是不是真的會被他的陰氣害死?我死了,是不是就能永遠和他在一起了?
就在這時,道士的聲音越來越近,還伴隨著鈴鐺的 “叮鈴” 聲?!皡柟砭驮谶@附近,” 道士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它的陰氣很重,已經開始傷害人了,今日我定要將它打散,為民除害!”
墨卿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青衫上的黑汁像雨點一樣往下滴,在地上匯成一灘黑色的水洼?!扒遛o,你快走吧,” 他看著我,眼淚又掉了下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被打散的樣子,你記住,我永遠愛你,來生我一定會找到你,娶你為妻?!?/p>
“不!” 我哭喊著,想沖出去和道士拼命,可身體卻像被凍住了一樣,動彈不得。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道士拿著桃木劍,一步步走向假山,看著他舉起桃木劍,準備朝墨卿刺去。
就在這時,我腰間的玉佩突然發(fā)出一陣耀眼的白光,將整個假山都籠罩在里面。道士的桃木劍 “啪” 地一聲斷了,他也被白光彈出去好幾步,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這…… 這是什么玉佩?” 道士掙扎著爬起來,眼神里充滿了震驚,“竟然有如此強大的靈性,能護住厲鬼!”
我也愣住了,看著腰間的玉佩 —— 那枚刻著 “辭” 字的玉佩,此刻正泛著溫暖的白光,將我和墨卿護在里面。墨卿的身體也不再透明了,臉色也恢復了一些血色,他看著我腰間的玉佩,聲音里充滿了驚訝:“這玉佩…… 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她說它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沒想到……”
父親也跑了過來,看到我靠在假山邊,臉色蒼白,連忙跑過來扶住我:“清辭,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我搖了搖頭,看著父親,又看了看道士,輕聲說:“父親,墨卿不是厲鬼,他只是太想念我了,才會留在人間。求你別讓道士傷害他,求你了?!?/p>
父親看著我,又看了看墨卿透明的身體,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他沉默了很久,才對道士說:“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先回去吧。”
道士還想說什么,可看到我腰間的玉佩,又看了看父親嚴肅的表情,最終還是不甘心地走了。
道士走后,父親看著墨卿,嘆了口氣:“你雖然是鬼,卻沒有傷害清辭,反而還護著她。我可以讓你暫時留在府里,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也不能再讓府里出現異象?!?/p>
墨卿連忙點頭,對著父親行了一禮:“多謝伯父成全,我一定不會再給您添麻煩?!?/p>
父親沒再說什么,只是扶著我,讓我回房休息。我回頭看了看墨卿,他站在假山前,對著我笑了笑,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愛意??晌覅s覺得,那笑容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 —— 他的眼睛,好像變成了紅色,和他說的那個黑影的眼睛,一模一樣。
回到房里,父親讓丫鬟給我煮了姜湯,可我還是覺得冷,渾身的骨頭都在疼。夜里,我做了個噩夢 —— 我躺在亂葬崗的泥土里,周圍全是白骨,墨卿的尸骨抱著我,他的骨頭是黑色的,眼睛是紅色的,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清辭,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我猛地驚醒,冷汗浸濕了衣衫。我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還是溫熱的,可我心里的恐懼,卻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住了我。墨卿,你到底…… 變成了什么?那個黑影,是不是還在你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