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話音散在陰冷的空氣里,帶著無盡的悔恨與蒼涼。
手一松,茶盞滾落在地,摔得粉碎。
如同某些無法挽回的舊日時光。
消息傳回肅殺的侯府。
蕭嶼澈正對著桌上鋪開的楚樂芙下落的密報出神。
聞訊,他只是指尖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臉上無悲無喜,如同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淵。
“知道了?!彼曇羝降瓱o波,“按侯府規(guī)矩,風光下葬便是?!?/p>
他沒有問臨終細節(jié),也未有一絲前去送最后一程的打算。
傳話的管家心中駭然,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書房門重新合上,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響。
蕭嶼澈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密報上,指尖用力按著太陽穴,那里突突地跳著疼。
他現(xiàn)在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楚樂芙。
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xiāng),春光漸暖,流水潺潺。
楚樂芙用所剩無幾的銀錢,在一處安靜的小巷口租下間小鋪面,開了家小小的繡坊,名喚寧心繡坊。
她手藝本就不錯,加之心思細膩,繡出的花樣別致清雅,漸漸也有了零星主顧。
日子雖清貧,卻也能勉強維生,圖個安寧。
顧允辭傷勢痊愈后并未離開。
他總是不期而至,有時帶來一些難得的絲線布料,有時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她飛針走線。
他從不問她的過去,她也從不探他的來歷,彼此心照不宣地維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
楚樂芙偶爾會因舊傷和心底郁結泛起綿密的腹痛,臉色蒼白時,顧允辭總能敏銳察覺。
他不多問,次日便會請來附近城鎮(zhèn)最有名的大夫。
老大夫須發(fā)皆白,診脈良久,又細細問了病癥過往,最終沉吟了片刻。
“娘子胞宮受損確是不輕,但究其根本,常年憂思郁結才是癥結所在,若日后能放寬心懷,解開執(zhí)念,佐以溫補調理,徐徐圖之……或許,仍有三成機緣?!?/p>
三成機緣?
楚樂芙握著針線的手猛地一抖,針尖刺入指尖,沁出一顆鮮紅的血珠。
她早已不敢再奢望做母親的可能。
蕭嶼澈親手賜予的那場鞭刑,早已將她所有的希冀連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打得粉碎
此刻聽到這“三成”微光,她竟不知是喜是悲,只覺恍惚。
顧允辭卻將這話鄭重記下了。
他不再只是偶爾來訪,而是近乎固執(zhí)地在她繡坊附近置辦下了一處小巧雅致的宅院,帶著一方灑滿陽光的庭院。
他請來擅長藥膳的嬤嬤,每日根據(jù)大夫的方子精心燉煮,準時送來。
傍晚時分,無論風雨,他總會出現(xiàn)在繡坊外,陪著她沿著青石板路緩緩散步,看小橋流水,落日炊煙。
江南的微風拂過臉頰,帶著濕潤的水汽和花香。
楚樂芙看著身側男子沉穩(wěn)的側影,冰封的心湖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悄然裂開一道細縫,透入一絲久違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