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聽說你之前是在雜志社工作？怎么辭了呢？” “以后有什么打算？還是打算專心在家照顧阿敘？”
問題一個接一個，看似閑話家常，實則步步深入。林薇打起十二分精神，謹慎地回答著，盡量貼合協(xié)議里為她打造的那份簡單干凈的背景，避免任何可能引起懷疑的細節(jié)。
她感到疲憊不堪，臉上的肌肉因為維持笑容而發(fā)酸。
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間，才得以短暫喘息。
站在洗手臺前，她用冷水拍了拍臉，看著鏡子里那個妝容精致、穿著昂貴禮服、卻眼神惶惑的女人，感到一陣強烈的陌生感。
走出洗手間，經(jīng)過書房時，她無意中聽到虛掩的門里傳來壓低聲音的爭吵。是江敘和他父親。
“……不是兒戲！你當初一意孤行非要選她，現(xiàn)在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啟科正在關鍵時候，一點岔子都不能出！”江父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
“我知道。我心里有數(shù)?！苯瓟⒌穆曇衾潇o得多。
“有數(shù)？你最好有數(shù)！我不管你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選了，就給我把戲做全套！別讓她出去拋頭露面，安分待在家里，趕緊生個孩子才是正理！有了孩子，一切都穩(wěn)了！”
林薇的腳步釘在原地，血液仿佛都涼了。
原來他父親……也知道？或者至少，懷疑這是一場“戲”？而“孩子”，在他們眼里，只是一個用來穩(wěn)固局面的工具？和他那個“最終方案”一樣，冷冰冰的，只為達成目的。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苯瓟⒌穆曇衾淞讼氯?。
“處理？你怎么處理？用你那些不著調(diào)的電腦玩意算出來嗎？！”江父的語氣愈發(fā)尖銳，“我告訴你，人不是機器！感情不是你能算計出來的！你……”
“爸。”江敘打斷他，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會議要開始了。”
里面沉默了片刻，然后是江父一聲沉重的嘆息。
林薇慌忙轉(zhuǎn)身，輕手輕腳地快速離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撞得她生疼。
回公寓的路上，車內(nèi)的氣壓比來時更低。江敘閉目靠在椅背上，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戾氣。
林薇縮在座位另一頭，看著窗外流逝的燈火，只覺得無比寒冷。她抱緊雙臂，那條漂亮的裙子像一層冰冷的皮膚貼在她身上。
快到公寓時，江敘忽然開口，聲音沙啞：“今天……表現(xiàn)不錯?！?/p>
林薇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
車子停穩(wěn)在地下車庫。他先下車，沒有像往常一樣徑直離開，而是站在車邊，等她。
林薇深吸一口氣，推開車門。
腳剛落地，高跟鞋一歪，她低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將她穩(wěn)穩(wěn)扶住。
兩人的身體瞬間貼近。他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氣和車里的冷香，將她籠罩。林薇的手下意識地抵在他的胸膛上，隔著一層襯衫布料，能感受到其下肌肉的緊繃和溫熱的體溫。
時間仿佛凝固了。
地下車庫空曠而安靜，只有燈光蒼白地灑落。
林薇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睛里。那雙總是平靜無波、深不見底的眼眸，此刻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里，竟翻涌著某種復雜難辨的情緒。像是掙扎，像是探究，又像是一種……她看不懂的痛苦。
他的手臂還環(huán)在她的腰上，力道沒有松開。
她的心跳驟然失序，呼吸屏住。
他看著她，喉結微不可查地滾動了一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那一瞬間，林薇幾乎以為他又要說出什么像那天晚上一樣瘋狂的話。
但他沒有。
眼底那洶涌的浪潮迅速褪去，快得像她的錯覺。他松開了手，后退一步，恢復了那種慣常的、冰冷的距離感。
“小心點?！彼卣f，轉(zhuǎn)身走向電梯。
林薇站在原地，腰際仿佛還殘留著他手掌滾燙的溫度，心里卻一片冰天雪地。
電梯無聲上行。鏡面門映出他們兩人疏離的身影。
剛剛那瞬間的靠近和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到底是什么？是又一個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交互動作”，還是……
“叮——”
電梯到達。
門打開，他率先走出去，沒有回頭。
林薇跟著走出來，看著他走向書房的高挺背影，那個荒唐又可怕的念頭再次攫住了她。
她要知道。她必須知道。
那個“最終方案”里，到底推演了什么？關于她，關于這場婚姻，關于……未來。
她要知道，在他那冰冷的數(shù)據(jù)邏輯里，她這個“實驗品”，最終會走向怎樣的結局。
這一次，恐懼沒能阻止她。
聽到書房門關上的聲音后，她在客廳里像困獸一樣踱步了幾分鐘，然后猛地停下腳步。
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和他那晚喝的是同一瓶。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映出她決絕的眼神。
她端著酒杯，走到書房門口。
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