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三十分，尖銳刺耳的哨聲如同鋼針，瞬間撕裂了新兵宿舍的沉寂。
“起床！三分鐘！樓前集合！”“鐵梅”連長冰冷如鐵的命令透過走廊的擴音喇叭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林燃猛地從并不深沉的睡眠中驚醒，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黑暗中，只聽到一片手忙腳亂的窸窣聲、急促的呼吸聲和低低的驚呼。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掀開被子跳下床，黑暗中摸索著套上作訓服，手指因為緊張和殘留的睡意而有些僵硬不聽使喚。她甚至來不及看一眼對面鋪位同樣在黑暗中掙扎的王曉蕾，也顧不上窗邊下鋪李靜那幾乎無聲卻異常迅速的穿衣動作。
“快！快！快！”走廊里傳來值班士官急促的吼聲。
林燃抓起帽子，趿拉著解放鞋就沖出門去，跟著同樣狼狽的人流涌下樓梯。冰冷的空氣如同冰水般灌入肺葉，讓她瞬間清醒，卻也帶來一陣窒息感。樓前昏黃的路燈下，“鐵梅”連長如同一尊鐵鑄的雕像，背著手，冷眼看著這群衣衫不整、頭發(fā)蓬亂、驚慌失措的新兵。
“看看你們的樣子！一群烏合之眾！”她的聲音不高，卻像鞭子抽打在每個人臉上，“三分鐘？你們用了四分二十秒！在戰(zhàn)場上，這多出來的一分二十秒，夠敵人把你們消滅十次！”她銳利的目光掃過人群，“所有人！軍姿準備！站直了！挺胸！收腹！頭要正！頸要直！兩眼平視前方！給我站出個兵樣子來！”
寒風像小刀子一樣刮過裸露的皮膚。林燃竭力繃緊身體，模仿著“鐵梅”連長的示范。肩膀向后張開的瞬間，肩胛骨傳來撕裂般的酸痛；收腹挺胸，腰背的肌肉立刻開始抗議；雙腿并攏，膝蓋繃直，小腿肚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僅僅是保持這個姿勢，就比想象中艱難百倍。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汗水從額角滲出，被冷風一吹，帶來刺骨的冰涼。她感覺自己的骨頭縫里都在往外冒寒氣，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隊列里開始有人小幅度地晃動，發(fā)出壓抑的抽氣聲?！拌F梅”連長如同幽靈般在隊列間無聲穿行，冰冷的手指猛地戳在一個微微塌腰的新兵后腰上：“塌腰了！想趴下嗎？！”又一把拍開另一個新兵微微外張的手肘：“夾緊！貼褲縫！給我貼死了！”她的呵斥如同冰雹，精準地砸在每一個微小的錯誤上。
林燃咬緊牙關(guān)，用盡全身力氣對抗著肌肉的顫抖和酸痛。就在她感覺腰椎快要斷裂，意識都有些模糊時，腦海中那冰冷的機械音驟然響起：
【檢測到宿主處于高強度靜力姿態(tài)維持狀態(tài)?！?/p>
【體質(zhì)強化模塊啟動：微循環(huán)加速，代謝廢物分解效率提升15%，乳酸堆積速度降低10%?！?/p>
一股微不可察的暖流從心臟深處涌出，如同細小的溪流，迅速流淌過酸痛的肩背和僵直的雙腿。雖然痛苦并未消失，但那可怕的、仿佛要將人撕裂的沉重感和麻木感，卻奇跡般地減弱了一絲，讓她得以維持住那搖搖欲墜的標準姿態(tài)。她甚至能感覺到肌肉纖維在暖流中細微的跳動，像是在進行著某種快速的修復和適應。
煎熬的軍姿訓練后，是枯燥到令人發(fā)瘋的隊列訓練。“立正！稍息！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向后——轉(zhuǎn)！”口令聲在空曠的訓練場上單調(diào)地重復。林燃努力集中精神，但身體協(xié)調(diào)性的不足在初期暴露無遺。向左轉(zhuǎn)時腳下拌蒜，向右轉(zhuǎn)時差點撞到旁邊的王曉蕾，向后轉(zhuǎn)更是重心不穩(wěn)，一個趔趄，引來“鐵梅”連長刀鋒般銳利的目光。
“林燃！腿是面條做的嗎？轉(zhuǎn)個向都能把自己絆倒？加練十遍！”冰冷的呵斥毫不留情。
午休時間，別人累得癱倒在床上，林燃卻悄悄溜到空無一人的水房角落。她閉上眼，意識沉入那片幽藍的系統(tǒng)空間。
【技能學習模塊啟動：基礎隊列動作解析?！?/p>
眼前瞬間投射出清晰的虛擬影像，正是“鐵梅”連長示范的標準動作。影像被分解成慢動作，每一個關(guān)節(jié)的轉(zhuǎn)動角度、重心轉(zhuǎn)移的軌跡、身體協(xié)調(diào)發(fā)力的要點，都標注著精確的數(shù)據(jù)和動態(tài)示意圖。一個虛擬的、由藍色光線構(gòu)成的“林燃”在影像旁邊同步演練。
林燃深吸一口氣，在意識空間里，跟隨著虛擬教官的指令，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向后轉(zhuǎn)”。沒有身體的疲憊和酸痛，只有純粹的動作解析和肌肉記憶的烙印?，F(xiàn)實中需要耗費巨大體力的重復練習，在意識空間里被高度濃縮和提純。
下午，當“鐵梅”連長再次喊出“向后轉(zhuǎn)”的口令時，林燃的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腳跟為軸，前腳掌蹬地發(fā)力，帶動身體流暢地旋轉(zhuǎn)180度，重心穩(wěn)穩(wěn)地落在雙腳之間，沒有絲毫晃動。整個動作干凈利落，如同被無形的尺子量過。連“鐵梅”連長那萬年冰封的臉上，也掠過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訝異。
真正的煉獄是體能訓練場。
三千米跑道的起點線前，林燃感到喉嚨發(fā)緊，心臟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躁動。即使經(jīng)過了體質(zhì)優(yōu)化液的初步改造，她這具長期缺乏系統(tǒng)鍛煉的身體，面對長距離奔跑依然如同面對天塹。哨聲一響，人群呼啦啦涌出去。林燃努力調(diào)整呼吸，邁開步子，但僅僅跑出幾百米，雙腿就像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腿都異常沉重。肺葉火辣辣地疼，冷空氣吸進去如同刀割。她很快落在了隊伍的中后段，眼睜睜看著李靜那修長而穩(wěn)定的背影越跑越遠，王曉蕾也在她前方喘息著堅持。
“快點！蝸牛爬嗎？后面掉隊的，爬也給老子爬到終點！”“鐵梅”連長騎著自行車在跑道外怒吼，聲音如同鞭子抽打著林燃的神經(jīng)。
汗水模糊了視線，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放棄的念頭如同魔鬼的低語，不斷誘惑著她停下腳步。就在意識快要被沉重的疲憊和窒息感淹沒時——
【檢測到宿主心肺功能逼近極限，意志力波動劇烈?！?/p>
【意志磨礪模塊啟動：精神激勵程序載入?！?/p>
剎那間，激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的旋律如同奔涌的洪流，在她腦海深處轟然奏響！伴隨著鏗鏘有力的節(jié)奏，一幕幕模糊卻震撼人心的畫面在意識中閃現(xiàn)：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渾身浴血的戰(zhàn)士高舉殘缺的旗幟；滔天洪水中，橄欖綠的身影筑起人墻；邊境線上，年輕的士兵在風雪中挺立如松……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那雄壯的旋律如同強心針，瞬間注入她瀕臨枯竭的身體。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從心底最深處爆發(fā)出來！守護！守護啟明那些孩子的笑臉！守護蘇院長溫暖的掌心！守護那片在孤兒院上空飄揚的紅色！
“啊——！”林燃發(fā)出一聲壓抑的低吼，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加快了腳步！沉重的雙腿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驅(qū)動著，一步，又一步，超越了一個又一個同樣在痛苦掙扎的身影。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視線一片模糊，但她眼中只剩下終點那條象征性的白線。
當她踉蹌著沖過終點，雙手撐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席卷了她——那是超越極限后的虛脫，更是戰(zhàn)勝自我后的狂喜！她抬起頭，汗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模糊的視線里，訓練場上那面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在刺眼的陽光下，紅得如此耀眼，如此滾燙。
不遠處，“鐵梅”連長銳利的目光掃過癱倒在地的新兵們，最后在林燃那張因缺氧而蒼白、卻又因拼盡全力而煥發(fā)出奇異光彩的臉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瞬。那冰冷的目光深處，似乎有某種堅硬的東西，被這新兵眼中燃燒的、近乎原始的倔強火焰，輕輕地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