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著剜心般的劇痛,我將母親的遺體也送到了殯儀館,和小寶的骨灰暫時存放在一起。然后,我馬不停蹄地趕往金茂大廈。
在約定的花壇邊,一個穿著外賣制服的年輕人將一塊粉色的兒童電話手表交給了我。手表屏幕碎裂,但還能開機。
“謝謝……” 我啞著嗓子道謝,聲音干澀得厲害。
年輕人看著我狼狽不堪、滿臉傷痕的樣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騎車離開了。
我顫抖著手,點開手表的存儲空間。里面,靜靜地躺著上百條視頻文件!時間戳覆蓋了最近幾個月,尤其是喬軒開始頻繁單獨帶小寶出去的那段時間!
我點開最新的幾條。
畫面劇烈晃動,伴隨著小寶驚恐的哭喊和喬軒惡毒的咒罵:
“小賤種!命真硬??!吃了那么多花生醬都不死?(我女兒對花生嚴(yán)重過敏)”
“哭!再哭就把你丟出去喂狗!”
“看這次能不能憋死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和你那個賤人爹長得太像!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讓老子當(dāng)他的替身?”
“清歌想讓我當(dāng)那賤貨的替身?行啊!那我就弄死賤貨的女兒!省得你以后也來跟我搶財產(chǎn)!去死吧!”
最后一條視頻,清晰地記錄了他如何粗暴地將拼命掙扎的小寶塞進后備箱,然后重重關(guān)上車門,哼著歌揚長而去的全過程!
就是他!蓄意謀殺!證據(jù)確鑿!
恨意如同火山,在我胸腔里轟然爆發(fā)!燒盡了我最后一絲軟弱和猶豫!
我拿出手機,翻出一個塵封已久、卻從未刪除的號碼——顧明月。陸清歌在商場上最強勁的對手,也是……曾經(jīng)在大學(xué)時期,對我明確表示過好感的同學(xué)。只是那時,我滿心滿眼都是陸清歌。
電話接通,傳來一個干練而悅耳的女聲:“喂?”
“顧總,是我,沈硯?!蔽业穆曇舯涠届o,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響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沈硯?真難得你會主動打給我。聽說……你家里出了事?節(jié)哀。”
“謝謝?!蔽抑苯忧腥胫黝},“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只要我愿意,你的公司隨時向我敞開大門。這句話,現(xiàn)在還算數(shù)嗎?”
顧明月的聲音立刻變得嚴(yán)肅而認真:“當(dāng)然算數(shù)!千真萬確!而且很巧,我和我的核心團隊,現(xiàn)在就在國內(nèi)談一個重要的合作項目。條件,你盡管開?!?/p>
“好。”我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刀,“我要你幫我一個忙。一個……足以徹底扳倒陸清歌,并將一個殺人犯繩之以法的忙?!?/p>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帶著棋逢對手的興奮:“聽起來,非常有趣。成交。地址給我,我派人去接你。我們,面談?!?/p>
掛斷電話,我擦掉臉上的血污和淚痕,眼神變得冰冷而堅定。復(fù)仇的火焰,在心底熊熊燃燒。
幾天后,我?guī)е蛴『玫碾x職申請和離婚協(xié)議,走進了陸氏集團的總部大樓。身上的傷還沒好全,但脊梁挺得筆直。
路過茶水間時,虛掩的門縫里傳來喬軒那令人作嘔的聲音,他似乎在打電話,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洋洋:
“……視頻拍得不錯!夠狠!夠真實!錢已經(jīng)打到你賬上了,查收一下?!?/p>
“療養(yǎng)院那邊剛傳來消息,那老不死的自己鉆進微波爐炸了!哈哈,骨頭還挺硬!不過想到沈硯那賤人知道后痛哭流涕的樣子,我就覺得痛快!爽!”
“哼,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占著總裁先生的位置?要不是清歌念舊情,看他當(dāng)年陪著白手起家有點苦勞,早就一腳把他踹了!敢擋我的路?我就讓他家破人亡!沈硯是個賤人,他女兒是小賤種,他媽就是老賤種!這下好了,老賤種下去伺候小賤種了,一家人整整齊齊,多完美!哈哈哈哈……”
那猖狂惡毒的笑聲,像毒針一樣刺進我的耳膜!
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我猛地踹開茶水間的門,在喬軒驚愕的目光中,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
“??!”喬軒猝不及防,被我扇得一個趔趄,撞在吧臺上。
“沈硯!你干什么?!”陸清歌聞聲從旁邊的辦公室沖出來,看到這一幕,立刻怒不可遏!她沖上來,狠狠一把將我推開!
我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吧臺邊緣擺放的一盆茂盛的仙人球上!尖銳的刺瞬間扎進我的手臂和后背,劇痛傳來!
“沈硯!你發(fā)什么瘋?!”陸清歌擋在捂著臉、泫然欲泣的喬軒面前,對我怒目而視。
喬軒立刻撲進陸清歌懷里,眼淚說來就來,聲音委屈得能滴出水:“清歌……嗚嗚……我不知道哪里又惹到沈先生了……他一進來就打我……他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你今晚要給我過我們相識一百天的紀(jì)念日,所以生氣了?”
他抬起那張被我扇紅的臉,楚楚可憐:“我知道……他覺得我配不上你……在他眼里,我只是個窮學(xué)生,只配做你家的保姆……要不……算了吧清歌……我回學(xué)校去好了……我不想讓你為難……”
陸清歌心疼地摟著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鄙夷:“沈硯!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市儈、這么勢利眼了?!阿軒他無父無母,一直勤工儉學(xué),從來沒有體會過被人呵護的滋味!我愛了你那么多年,難道還不夠嗎?你就因為這點小事,因為嫉妒,就要動手打人?!”
嫉妒?勢利眼?
我氣極反笑,后背和手臂的刺痛都比不上心口的萬分之一:“我勢利眼?陸清歌!你知不知道,我媽死了!就是被喬軒這個畜生指使人害死的!他們……”
“啪——!”
一記用盡全力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臉上!力道之大,打得我眼前發(fā)黑,耳朵嗡嗡作響,嘴角立刻滲出血絲。
陸清歌收回手,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冰,聲音更是帶著刺骨的殺意:“沈硯!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用‘畜生’這種骯臟的字眼稱呼阿軒!你聽不懂人話嗎?!”
她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你為了趕走阿軒,把小寶的死硬賴在他頭上,我念在你喪女之痛,忍了!現(xiàn)在你居然連自己母親的死都要栽贓到他頭上?!還編造出這么惡毒的謊言?!沈硯!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還有沒有人性?!”
看著她那毫不猶豫選擇相信喬軒、對我充滿厭惡和指責(zé)的眼神,看著她為了維護那個殺人兇手而對我動手的狠絕,我心中最后一絲可笑的期待也徹底熄滅了。
哀莫大于心死。
算了。跟一個心盲眼瞎的人,還有什么可說的?
我擦掉嘴角的血,面無表情地從文件袋里抽出兩份文件,遞到她面前:“算了,陸清歌。爭論毫無意義。簽了這兩個,我立刻消失,再也不礙你們的眼?!?/p>
陸清歌看都沒看文件內(nèi)容,似乎急于擺脫我這個“無理取鬧”的前夫。她一把抓過筆,在兩份文件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狠狠摔回我臉上!
“拿著你的東西,滾!”她語氣充滿了厭煩,“我知道小寶沒了,你心里不痛快。你想買什么發(fā)泄,我都會簽字買單!但是——”
她話鋒一轉(zhuǎn),眼神變得極其陰鷙,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誅心:“你三番兩次當(dāng)眾讓阿軒難堪,甚至動手打他!這筆賬,不能就這么算了!現(xiàn)在,立刻,給阿軒跪下!磕頭!道歉!”
她微微傾身,湊近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冰冷地威脅道:“否則……我不敢保證,小寶的骨灰盒,會不會突然從殯儀館消失……或者,被拿去喂了哪條野狗?!?/p>
我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我死死地盯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同床共枕十幾年的女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惡毒、無恥到這種地步?!用我們女兒的骨灰來威脅我?!
“陸清歌……” 我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算你狠。”
在周圍員工或震驚、或鄙夷、或同情的目光注視下,我緩緩地、屈辱地彎下了膝蓋,朝著那個得意洋洋的殺人兇手喬軒,跪了下去。
“今天……是我多有冒犯……對不起?!?巨大的恥辱感幾乎將我撕裂。
話音剛落,喬軒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興奮!他一個箭步?jīng)_上來,不等我反應(yīng),猛地伸手摁住我的后腦勺,用力地、狠狠地將我的額頭撞向堅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茶水間外格外清晰。
“沈先生,懂不懂什么叫道歉???”喬軒一邊用力摁著我的頭磕下去,一邊陰陽怪氣地嘲諷,“磕頭!這才叫有誠意!懂嗎?!”
額頭的皮肉瞬間破裂,溫?zé)岬孽r血順著眉骨流下,模糊了我的視線。
陸清歌看著這一幕,嘴唇動了動,眼中似乎掠過一絲不忍。
喬軒卻立刻捂著自己的臉,夸張地“哎喲”一聲,順勢歪倒在陸清歌身上,聲音又軟又委屈:“清歌~你快幫我看看,我的臉……是不是被沈先生打破相了?打人不打臉,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呢?人家還要靠臉吃飯的……”
陸清歌那剛剛升起的一絲不忍,瞬間被喬軒的撒嬌沖散。她摟住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最終什么也沒說,拉著喬軒轉(zhuǎn)身走進了她的總裁辦公室。
厚重的實木門“嘭”地一聲關(guān)上。
沒過多久,里面就隱隱傳出了曖昧不堪的喘息和呻吟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剛剛舉行過女兒葬禮、母親尸骨未寒的時候!
我無視周圍那些或憐憫或嘲諷的目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額頭的血還在流,后背的刺還在痛,但這些都比不上心口那被徹底碾碎的劇痛。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搖搖晃晃地,挺直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埋葬了我所有幸福和希望的大廈。
剛走出旋轉(zhuǎn)玻璃門,一輛奢華低調(diào)的加長版賓利穩(wěn)穩(wěn)地停在我面前。
車門打開,十幾個穿著剪裁精良、氣場強大的西裝女性魚貫而下,她們有東方面孔,也有西方面孔,個個神情肅穆,眼神銳利。她們動作整齊劃一地向我彎腰,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禮,聲音洪亮而專業(yè):
“沈先生好!顧氏國際精英律師團,竭誠為您服務(wù)?。?!”
在無數(shù)道驚愕目光的注視下,我拉開車門,坐進了那輛象征著全新戰(zhàn)場和復(fù)仇力量的賓利車。
車子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