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醫(yī)院。
病房門半掩著，里面靜得可怕。
他推開門，看見許漾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再也沒有那些冰冷的管子。
她像是睡著了，只是再也不會醒來。
陳遇辭站在床邊，整個世界在他眼前扭曲、崩塌。
喉嚨發(fā)緊，眼眶干澀得發(fā)疼，卻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他曾經(jīng)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結(jié)局。
或許她會醒來，或許她會恨他，或許她會用那雙曾經(jīng)盛滿驕縱的眼睛冷冷地瞪著他，說。
“陳遇辭，你憑什么管我？”
可唯獨沒想過，她會這樣安靜地躺在這里，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他緩緩從口袋里掏出那封未拆的信，手指幾乎捏不住薄薄的信封。
他深吸一口氣，拆開。
信紙上是許漾熟悉的字跡，工整又帶著點隨性的潦草。
“
陳遇辭：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我大概已經(jīng)死了。
別急著難過，先聽我說完。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當(dāng)年用最惡毒的方式推開你，恨我讓你在最狼狽的時候失去所有尊嚴。但你要相信，我做這一切，不是因為不愛你了，而是因為太愛你。
我的病，從一開始就注定會讓我變成一個廢人。我不能讓你看著我一點點腐爛，不能讓你的人生被我的殘缺拖累。所以，我寧愿你恨我，寧愿你永遠記得的是那個驕縱任性的許漾，而不是一個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的可憐蟲。
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一個連自己都控制不了身體的瘋子拖累。
但現(xiàn)在，我死了，你恨不恨我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
陳遇辭，如果你還愛我的話，幫我推翻喬家。
我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喬家為了吞并許氏，用盡手段逼他走上絕路。銀行抽貸、供應(yīng)商集體毀約、媒體鋪天蓋地的負面報道。一切，都是喬家精心策劃的局。
他們甚至在我爸跳樓前，打電話跟他說。
“你要是想你的寶貝女兒活著。”
“現(xiàn)在就爬到最高樓跳下去。”
我查了三年，可我的病讓我什么都做不了。現(xiàn)在，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陳遇辭，你是最好的律師，你有能力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別讓我死不瞑目。
許漾
”
陳遇辭盯著信紙，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刻進他的心臟。
他沒有哭，沒有歇斯底里，甚至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手指慢慢收緊，信紙在他掌心皺成一團。
然后，他緩緩松開手，將信紙重新?lián)崞?，折好，放回信封?/p>
他俯身，在許漾冰涼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好?！?/p>
“我答應(yīng)你?！?/p>
他低聲說。
法庭現(xiàn)場，閃光燈如暴雨般閃爍。
陳遇辭站在證人席上，看著喬父被警察按倒在地，那張曾經(jīng)趾高氣揚的臉此刻扭曲成猙獰的模樣。
“陳遇辭！我不會放過你的！”
喬父掙扎著嘶吼，聲音在法庭里回蕩。
陳遇辭沒有回應(yīng)，只是微微瞇起眼，刺眼的閃光燈讓他有些不適。
他抬手擋了擋，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兩年。
他在喬家潛伏了整整兩年，扮演著完美女婿的角色，陪著喬伊演戲，陪著喬父應(yīng)
酬，甚至在他們最信任他的時候，親手把證據(jù)遞到了法官面前。
一切都如他所愿。
可為什么......他心里沒有一絲快意？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修長干凈的手指，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法庭上翻動案卷，也曾無數(shù)次在深夜撫摸過許漾的臉。
為什么他的人生可以這么輕易地翻盤，而許漾的人生卻在病痛與絕望中輾轉(zhuǎn)至死？
最終只能以一封遺書收場？
這不公平。
他閉了閉眼，壓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緒，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法庭。
可就在這時，喬伊攔住了他。
她雙眼通紅，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昂貴的套裝皺巴巴的，哪里還有半點千金小姐的模樣。
“陳遇辭......”
她的聲音發(fā)抖。
“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瞬間......喜歡過我？”
陳遇辭停下腳步，平靜地搖頭。
“沒有?！?/p>
“你撒謊！”
喬伊尖叫起來。
“那年在倉庫，你找到我的時候明明哭了！你抱著我說‘還好你沒事’！”
陳遇辭輕笑了一聲。
“那場綁架是我策劃的?！?/p>
“我哭，是因為......”
“那天是許漾的生日?！?/p>
喬伊的臉色瞬間慘白。
她踉蹌著后退兩步，突然瘋了一般撲向陳遇辭。
“你這個瘋子！我要殺了你！”
她的手剛碰到陳遇辭的衣領(lǐng)，幾個穿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就沖上來按住了她。
“喬小姐，您的精神分裂癥需要立即治療！”
喬伊掙扎著抬頭，看到陳遇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她忽然笑了，笑得歇斯底里。
原來，每天晚上那杯熱牛奶，才是她產(chǎn)生幻覺的罪魁禍?zhǔn)住?/p>
原來，她看見的“許漾”，從來都不是幻覺，而是陳遇辭給她的懲罰。
“喬伊。”
他開口，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
“如果沒有你，我和許漾或許還在好好生活?！?/p>
“我不感謝你對我的付出，也不感謝喬家對我的幫助?！?/p>
“因為我知道?！?/p>
他微微俯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即使沒有喬家，遲早有一天，我依舊會站在這個位置，俯視著你們。”
他轉(zhuǎn)身離開，身后傳來喬伊撕心裂肺的哭喊。
“陳遇辭！你會下地獄的！”
陳遇辭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那就讓地獄收留我吧?！?/p>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反正沒有許漾的地方，對我來說早就是地獄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