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
下午的陽光依舊酷烈,斜照在“鉑悅公館”小區(qū)锃亮的金屬欄桿和玻璃幕墻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讓一切無所遁形。這種明亮,非但沒有帶來安全感,反而將某些詭異的細節(jié)放大得更加清晰、更加駭人。
夏晝的黑色SUV停在緊閉的小區(qū)自動閘門前。保安亭里空無一人,對講呼叫按鈕按下去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奇怪……門怎么關(guān)了?”司凱嘀咕著,再次撥打父親的電話,聽筒里傳來的依然是無人接聽的忙音?!拔野挚赡軟]聽見……或者在忙?”他的語氣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焦慮,醬肘子的誘惑似乎沒那么香了。
江未言默不作聲地看著車外。小區(qū)里安靜得過分,這種靜,不同于平日的祥和,而是一種繃緊的、仿佛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的死寂。太干凈了,干凈得……連個遛彎的人都沒有。
夏晝的紅瞳微微瞇起,視線掃過空曠的門崗、寂靜的綠化帶,最后落在保安亭外側(cè)地面一道不太明顯的、深色的拖擦痕跡上。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小凱,再打一次。未言,看住右邊?!彼穆曇舨桓?,卻帶著課堂上從未有過的凝練。
就在司凱再次按下?lián)芴栨I的瞬間——
“嗬……呃……”
一聲非人的、仿佛喉嚨里塞滿了碎肉的嘶吼從保安亭后傳來!緊接著,一個身影猛地撲了出來,重重撞在司凱那一側(cè)的車門上!
“砰!”
那是個穿著殘破保安制服的人,但他的臉幾乎無法辨認——眼睛是渾濁的血紅色,嘴角撕裂到耳根,粘稠的涎水和暗紅的血污沾滿了前襟。他正用頭瘋狂地撞擊著車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悶響,雙手在防彈玻璃上抓撓,留下渾濁的指印。
“?。?!”司凱嚇得手機都掉了,驚恐地向后縮。
江未言臉色煞白,呼吸驟然停止。
夏晝的反應(yīng)快得超乎想象。幾乎在撞擊發(fā)生的同一秒,他左手閃電般按下中控鎖,右手在車門內(nèi)壁某處一按——一截啞光黑色的金屬短棍彈入手中,棍身瞬間爆發(fā)出幽藍色的致命電?。?/p>
“待在車里!鎖死車門!”他的命令短促而冰冷,仿佛換了一個人。
他猛地推開車門,身影如鬼魅般掠出。那瘋狂的“保安”立刻被新的活物吸引,嘶吼著轉(zhuǎn)向他撲來。
夏晝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精準地側(cè)身滑步,手中電弧短棍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點在對方的頸側(cè)。
“噼啪——滋啦??!”
刺耳的爆鳴聲和焦糊味同時彌漫開來。那怪物般的保安劇烈抽搐著倒地,不再動彈。
夏晝站在明晃晃的陽光下,銀發(fā)被鍍上一層冷冽的光邊,紅瞳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深沉的審視。他甩了下短棍,電弧熄滅,短棍隱回袖中或車內(nèi)某個角落。他拉開車門坐回駕駛位,動作流暢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有空氣中殘留的臭氧和焦味證明著剛才電光火石間的暴力。
“老……老大……”司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看夏晝的眼神像看一個陌生人。
“系好安全帶?!毕臅儧]看他,只是盯著那扇緊閉的閘門,眼神銳利,“我們得進去?!?/p>
油門猛地一踩,引擎發(fā)出低吼,車子迅速后退一段距離,然后加速!
“轟——?。 ?/p>
堅固的金屬閘門在改裝車的沖擊下扭曲、變形、被悍然撞開!碎屑飛濺。
車子沖入小區(qū),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響。小區(qū)內(nèi)部的景象比外面更令人心驚——雖然陽光普照,但好幾扇窗戶破碎,一輛汽車側(cè)翻在花壇里冒著黑煙,遠處隱約傳來尖叫和打砸聲。災(zāi)難的觸須,早已無聲無息地探入了這片看似安寧的巢穴。
“12樓,快!”司凱的聲音帶著哭腔,恐懼和對父親的擔(dān)憂幾乎要將他淹沒。
單元門禁同樣失效。夏晝用一根細鐵絲般的東西三秒內(nèi)撬開了門鎖。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
消防通道陰暗密閉。三人一路狂奔上樓,腳步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如同敲在心臟上的鼓點。每一層安全門后都可能藏著未知的危險。
終于沖到12樓。安全門虛掩著。
司凱家那扇熟悉的防盜門,竟然也敞開著一條縫!
司凱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腿一軟。
夏晝一把拉住他,將他扯到身后,紅瞳警惕地掃視著安靜的樓道,然后緩緩?fù)崎_了門。
客廳里一片狼藉!餐桌椅子翻倒,盤子摔碎一地,醬汁和某種深色的液體混合潑灑得到處都是,顯然經(jīng)歷過劇烈的掙扎。
“爸??!”司凱崩潰地大喊,就要往里沖。
“閉嘴!”夏晝低喝,一把捂住他的嘴,手臂如鐵鉗般攔住他。他側(cè)耳傾聽,全身肌肉繃緊。
死寂。
只有……廚房方向,傳來極其微弱的、壓抑的……叩擊聲?
嗒…嗒嗒…
很有規(guī)律,很輕,仿佛怕驚動什么。
夏晝眼神一凜,對兩人比了個絕對安靜的手勢,握著短棍,悄無聲息地循著聲音向屋內(nèi)摸去。
聲音來自最里面的主臥衛(wèi)生間。門緊閉著。
嗒…嗒嗒… 聲音正是從門后傳來。
夏晝示意司凱和江未言后退,自己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腳!
“砰!”門被踹開!
“啊啊別過來??!”一個驚恐萬狀、帶著哭腔的男聲響起。
只見司凱的爸爸,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正蜷縮在淋浴隔間的最角落,手里死死攥著一把扳手,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他臉色慘白,眼里布滿血絲,寫滿了極致的恐懼。剛才的聲音,正是他用扳手輕輕敲擊瓷磚發(fā)出的。
看到破門而入的是兒子和他的老師,男人愣住了,巨大的驚恐瞬間化為劫后余生的虛脫和難以置信。
“爸!!”司凱哭喊著撲了過去,父子倆死死抱在一起,父親手中的扳手“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抱著兒子,像抱著救命的浮木,語無倫次地哽咽著:“小凱……你沒事……太好了……外面……外面全是瘋子……咬人……老王他……他被……”
夏晝迅速掃視了一眼衛(wèi)生間,確認安全,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他退到門口警戒,紅色的瞳孔在相對昏暗的光線下如同兩塊沉淀的血晶。
“沒事了,叔叔,我們現(xiàn)在得馬上離開這里。”夏晝的聲音恢復(fù)了些許平時的語調(diào),但依舊帶著緊迫感,“這里不能待了?!?/p>
司凱爸爸驚魂未定,連連點頭,在司凱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腿還是軟的。
江未言默默撿起地上的扳手,遞還給司凱爸爸,低聲道:“叔叔,拿好。”
四人快速退出衛(wèi)生間。經(jīng)過客廳時,司凱爸爸看到廚房灶臺上那鍋還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醬肘子,鼻子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那原本是給兒子準備的慶祝晚餐……
“快走!”夏晝催促道,他已經(jīng)能聽到樓下傳來某些不祥的嘶吼和撞擊聲正在靠近。
他率先持棍開路,司凱扶著父親緊跟其后,江未言斷后,手里緊緊攥著從玄關(guān)抄起的一個沉重花瓶。
陽光從破碎的窗戶照進來,落在逃亡者的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希望與絕望交織,但至少,他們不再是三個人了。
在這個崩壞的白晝,他們救回了一份沉重的牽掛,逃亡的路上,多了一份重量,也多了一份必須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