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上寫的什么？”警察追問。
“……沒什么，就是……亂寫的?！蔽易罱K還是選擇了隱瞞。那個“你是下一個”的警告太具體，太可怕了。我不敢賭。
警察盯著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鐘，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五臟六腑。
最后，他收起手機，站起身。
“好吧。如果你想起什么，或者收到任何奇怪的信息，立刻打這個電話。”他留下一張只印有一個電話號碼的名片，沒有名字，沒有職務。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最近小心點。有些人，不是你一個送外賣的能惹得起的?！?/p>
門關上了。
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fā)軟。
警察的出現(xiàn)，非但沒有讓我感到安全，反而加深了我的恐懼。他們也在查蘇晚晴的案子，但他們似乎也束手無策，甚至提醒我小心。
這說明，對手的能量，超乎想象。
這一晚，我又失眠了。警察的名片就放在桌上，像一個沉重的選擇。
凌晨三點，手機突然屏幕一亮。
又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
我顫抖著點開。
彩信里沒有文字，只有一張圖片。
圖片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里拍的，畫面中央，是一個透明的展示冰柜，就像高級餐廳里展示頂級食材的那種。
冰柜里，冷氣氤氳。
而躺在碎冰之上的，赫然是——
昨天聚會時，站在孫強旁邊，那個一直給他倒酒、笑容嫵媚的年輕女人！
她的眼睛緊閉，臉色蒼白得像紙，脖子上系著一個紅色的絲帶蝴蝶結，像一個等待被拆開的禮物。
她的額頭上，貼著一張黃色的標簽紙。
紙上打印著兩個黑色宋體字：
“新品”。
冰柜。碎冰。紅色的蝴蝶結。蒼白的臉。“新品”標簽。
胃里翻江倒海，我沖進廁所，對著骯臟的馬桶干嘔，膽汁混合著酸水灼燒著喉嚨。恐懼不再是情緒，它變成了實體，冰冷粘稠，裹住我的四肢百骸，讓我動彈不得。
他們殺了她。就因為我多看了一眼？就因為孫強覺得她可能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者，這只是個警告？用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來告訴我，反抗和好奇的下場？
警察？那張名片還躺在桌上。我能信任他嗎？那個冷峻的男人，他的出現(xiàn)是巧合嗎？他怎么那么快就找到我？他怎么知道紙條的事？如果他真是警察，為什么話里話外透著無力，甚至暗示我別惹事？
如果他不是呢？
那個塞紙條的服務員，發(fā)彩信的陌生人……他們和警察，是不是一伙的？都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而我，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間，隨時可能被撕碎的老鼠。
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我猛地站起來，手腳發(fā)軟地開始收拾東西。幾件換洗衣服，所有的現(xiàn)金，身份證，充電寶。電腦我不敢?guī)Я?。我把手機卡拔出來，掰斷，沖進馬桶。老手機扔進床底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蒙蒙亮。我背起癟癟的雙肩包，戴上帽子和口罩，深吸一口氣，輕輕拉開門。
樓道里空無一人，只有老舊燈泡接觸不良發(fā)出的滋滋聲。我屏住呼吸，踮著腳尖下樓，每一步都像踩在雷區(qū)。
溜出筒子樓，清晨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稍微驅散了一些渾噩。我不能用身份證住店，不能使用電子支付。我像個真正的逃犯，縮在早班公交車的角落，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剛剛蘇醒的城市里穿梭。
最終，我在城鄉(xiāng)結合部找到一個不需要登記身份證的小旅館，一天五十，房間彌漫著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鎖上門，拉上窗簾，我癱坐在吱呀作響的床上，精疲力盡。
接下來兩天，我像一只受驚的耗子，躲在陰暗的房間里，只敢在深夜溜出去買最便宜的餅干和礦泉水。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我心驚肉跳。
我必須做點什么。我不能永遠這樣躲下去。蘇晚晴，那個冰柜里的女人……她們的影子日夜折磨著我。
那個警察留下的號碼……賭一把？
第三天晚上，我咬咬牙，趁夜走到幾公里外的一個公共電話亭。投幣，手指顫抖著按下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人接的時候，那邊接通了。
“喂？”還是那個冷峻的聲音。
我壓低了聲音，用氣聲說：“是我……周瑞。”
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確認?！罢f?！?/p>
“我又收到東西了……彩信……冰柜，那個女人……”我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fā)抖。
“什么時候？號碼是多少？”他的語氣立刻變得急促。
我報了發(fā)彩信的號碼。
“等著！別掛斷，別離開！”他命令道，電話里傳來他快速對別人吩咐的背景音，“定位這個號碼！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真的是警察？他在定位？
幾分鐘后，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壓抑的失望和凝重：“太空卡，位置在金鼎酒店附近的基站，沒用?！?/p>
果然。
“周瑞，”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你現(xiàn)在的處境非常危險。他們知道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告訴我你在哪，我派人去接你，給你提供保護?！?/p>
保護？把我控制起來？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滅口？
我不敢信。
“我……我不能信你?！蔽覇÷暤馈?/p>
“糊涂！”他低吼，“你以為你能躲多久？他們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你現(xiàn)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跟我們合作！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指證孫強！”
指證孫強？就憑一張模糊的照片和我的猜測？那盅湯？趙志偉的醉話？這能定什么罪？打草驚蛇，然后我被徹底碾死？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退縮了。
“周瑞！”他的語氣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憤怒，“那個服務員！給你紙條那個！我們找到他了！”
我的呼吸一滯：“他……他怎么說？”
“死了?！北涞膬蓚€字砸過來，“昨天在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的，初步鑒定是失足溺水。但在他指甲縫里，找到了和你外套相同的纖維?！?/p>
我的血液瞬間凍僵。溺水？纖維？這是栽贓！他們殺了他，還要把罪名扣到我頭上！
“不是我！”我失聲叫道。
“我知道不是你！”警察打斷我，“這是他們的慣用手法！清除知情人，嫁禍滅口！你現(xiàn)在是重要的嫌疑人，同時也是他們下一個滅口的目標！你還不明白嗎？只有我們能幫你！”
電話亭外，一輛車緩緩駛過，車燈掃過玻璃，照亮我慘白的臉。
我猛地掛斷了電話，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炸開。
栽贓！滅口！警察也靠不?。∷麄兩踔量赡軆炔恳灿袉栴}！那個警察語氣里的急切，是真的想保護我，還是想搶先一步控制我這個人證？
我不知道！我誰都不敢信！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小旅館，反鎖上門，用桌子死死頂住。黑暗中，我蜷縮在墻角，冷汗浸透了衣服。
絕望像冰冷的湖水，一點點淹沒頭頂。
等等……紙條！
那個服務員塞給我的第一張紙條！“好奇的味道怎么樣？你是下一個?！?/p>
他是在警告我，但……會不會也是一種提示？他選擇把紙條塞給我，是不是意味著，他覺得我可能是不一樣的？或者，我身上有什么他們需要的東西？
還有那個警察，他提到“指證孫強”……他們知道孫強有問題，但缺乏證據(jù)？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像一臺過載的機器。那些碎片化的信息開始被迫拼接。
蘇晚晴的消失。天價的“涅槃”。趙志偉的暗示。冰柜里的“新品”。服務員的死。警方的無力……
這一切的中心，似乎是孫強。但他的背后，肯定不止他一個人。那是一個龐大的、可怕的網絡。
我需要證據(jù)。能一擊致命的證據(jù)。
從哪里入手？
蘇晚晴！她是這一切的起點！
我猛地想起，蘇晚晴研究生讀的是生物化學相關專業(yè)！一個可怕的念頭竄入腦海：那盅“涅槃”……會不會不僅僅是一種象征性的“食用”？會不會里面真的用了某種……技術？而蘇晚晴的消失，與此有關？
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
我必須冒險回一趟市區(qū)。去蘇晚晴當年可能工作或學習過的地方附近打聽。這很危險，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突破口。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做好偽裝，坐公交回到市區(qū)。我去了她母校在金城的研究所附近，去了幾家知名的生物科技公司周邊。
我像個幽魂一樣在附近徘徊，看到像是科研人員模樣的人出來抽煙、吃飯，就試圖湊上去，用最蹩腳的理由搭訕：“不好意思，打聽個人，叫蘇晚晴，以前可能在這里上過班/讀過書……”
大多數(shù)人警惕地搖頭走開。少數(shù)幾個表示沒聽過這個名字。
一無所獲。陽光明媚，我卻覺得無比寒冷。
傍晚，我又累又餓，絕望地坐在一個街心公園的長椅上?？粗囁R龍，人來人往，感覺自己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孤島。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就在我?guī)缀跻艞壍臅r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那部新買的、只插了臨時卡的便宜手機。
一條新的匿名彩信。
我的手猛地一抖，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又是那種冰冷的圖片嗎？
我顫抖著點開。
沒有圖片。
只有一行字，一個地址，和一個時間。
“想活下去？今晚11點，爛尾樓區(qū)，3號樓B座頂樓。一個人來。過時不候?！?/p>
地址是城西那片廢棄了快十年的別墅爛尾樓區(qū)， notorious 的犯罪高發(fā)地，晚上根本沒人去。
心臟瘋狂地擂鼓。是誰？那個神秘的警告者？他終于要露面了？這是陷阱？還是……唯一的機會？
去，可能是死。
不去，一定是死。
我看著那條短信，又抬頭看了看這座繁華卻冰冷的城市。
蘇晚晴的臉，那個冰柜里女人的臉，服務員模糊的身影，在我眼前交替閃過。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