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洞深處,冰冷的巖石隔絕了沼澤粘稠的黑暗與刺骨的濕寒,卻隔絕不了彌漫的血腥與濃重的疲憊。張川背靠洞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司徒云曦側(cè)臥在鋪著干燥苔蘚的角落,月白長裙被污血和泥漿浸染得斑駁不堪,臉上毫無血色,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只有她緊蹙的眉頭和偶爾因劇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證明她還頑強地活著。
敖青蜷縮在張川腿邊,小小的身體緊貼著他,傳遞著溫?zé)岬囊揽?。它暗金的鱗片光澤比之前更黯淡了,稚嫩的龍翼無力地耷拉著,顯然之前強行催動“空痕爪”撕裂暗蝕之核和后續(xù)的爆發(fā),透支了它初生不久的力量。小家伙熔金色的豎瞳半闔著,警惕卻難掩疲憊,目光不時掃過洞口方向。
洞外,鉛灰色的天幕如同沉重的鐵板壓向無邊腐沼,濃霧翻涌,死寂中醞釀著令人窒息的壓抑。血袍人那冰冷嗜血的意志,如同無形的毒蛇,纏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司徒姑娘……”張川的聲音嘶啞干澀,打破了洞內(nèi)沉重的寂靜。他掙扎著挪近一些,借著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仔細查看司徒云曦肩胛處那道最深的傷口。暗紅色的皮肉猙獰外翻,邊緣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澤,絲絲縷縷極其微弱的、帶著污穢氣息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在傷口深處頑固地盤旋、侵蝕,阻止著凈世清輝的自愈之力。正是這道傷口,成了血袍人追蹤的錨點。
司徒云曦眼睫顫動,艱難地睜開一絲縫隙,眸子里往日冰湖般的清冽被極度的虛弱取代,只剩下一片破碎的疲憊。她微微側(cè)頭,看了一眼自己肩頭的傷,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把g魂咒……污穢……與空間……烙印……如附骨之疽……”她的聲音細若游絲,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不驅(qū)除……本源污穢……清輝……難聚……他們……必循此……而至……”
張川的心沉了下去。他嘗試著調(diào)動體內(nèi)剛剛恢復(fù)一絲的陰陽氣旋,引導(dǎo)著那縷稀薄的暗銀色時晷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傷口。時晷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剛一接觸那盤旋的黑氣,一股陰冷、混亂、帶著強烈空間擾動的污穢能量立刻反噬而來!精神海如同被冰冷的針狠狠刺了一下,傳來尖銳的刺痛!
“唔!”張川悶哼一聲,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額角滲出冷汗。他連忙撤回時晷之力。
不行!這血蝕魂咒的污穢能量等級極高,與暗蝕之核同源,更融入了空間烙印的特性。他這點微末的時晷之力,如同試圖用燭火融化堅冰,不僅效果微乎其微,反而會引火燒身,加劇司徒云曦的痛苦,甚至可能觸動烙印,暴露得更快!
“讓我……試試……”敖青掙扎著抬起小腦袋,傳遞出堅定的意念。它飛到司徒云曦肩頭,小小的身軀顯得有些吃力。它低下頭,對著那道猙獰的傷口,深吸一口氣,口吻間醞釀起一點微弱卻精純的金紅色光焰。那是它初生的本命龍炎,蘊含著一絲微弱的凈化與時空之力。
噗!
一小簇金紅火苗落在傷口邊緣。嗤嗤聲響起,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那盤旋的黑氣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翻騰起來!它們非但沒有被灼燒驅(qū)散,反而如同嗅到了更誘人的獵物,絲絲縷縷的黑氣如同活物般,竟主動纏繞上那點金紅龍炎,瘋狂地侵蝕、吞噬!
“啾!”敖青發(fā)出一聲痛苦的鳴叫,小小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點龍炎瞬間熄滅!它體表的暗金光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黯淡了一分,仿佛被抽走了部分本源力量!傷口處的黑氣似乎……更加活躍了!
“敖青!”張川大驚,連忙伸手將虛弱的小家伙護住。司徒云曦也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傷口處的灰敗色澤似乎加深了一點。
“不行……”司徒云曦艱難地喘息著,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沙啞,“龍炎……雖純……但……力量……不足……反成……養(yǎng)分……加速……侵蝕……”她看著張川焦急的面孔和敖青疲憊的小臉,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必須……盡快……離開……不能……連累……”
“說什么連累!”張川低吼一聲,打斷了司徒云曦的話,眼神異常堅決,“我們是一起進來的,就要一起出去!血袍人想追,就讓他們追!想殺我們,也得崩掉他們幾顆牙!”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掃過巖洞。“不能坐以待斃。司徒姑娘,除了驅(qū)除污穢,還有什么辦法能暫時壓制或者干擾這個烙???”他一邊問,一邊快速檢查著自己身上剩余的東西——幾塊干硬的地脈薯碎塊,一柄在之前戰(zhàn)斗中撿到的、布滿缺口銹跡的短匕,還有那塊始終溫潤的玉佩和沉寂的時晷之芯。
司徒云曦閉目凝神片刻,似乎在調(diào)動殘存的神念。“凈世……清輝……本源……可暫時……隔絕……氣息……但……我……力竭……無法……”她睜開眼,目光落在張川胸口的玉佩上,“你的……玉佩……蘊含……空間……之力……若……能……”
她的話音未落,張川胸口的玉佩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灼熱!緊接著,一直沉寂的時晷之芯也微微蕩漾起一絲極其微弱的暗銀漣漪!
嗡!
一種無形的、帶著空間韻律的共鳴感瞬間掃過巖洞!
幾乎在共鳴感蕩開的同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在巖洞入口處炸開!堅硬的巖石如同朽木般被狂暴的力量轟得粉碎!碎石如同炮彈般激射入洞內(nèi),煙塵彌漫!
“找到你們了!小蟲子!”一個沙啞嗜血、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穿透煙塵,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清晰地傳入洞中!
煙塵稍散,洞口破碎的豁口處,三道身影如同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鬼,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為首者,正是之前那個被司徒云曦重創(chuàng)的血袍人!他胸口的血洞已被一層蠕動的、如同活體組織般的暗紅色物質(zhì)勉強封住,但氣息比之前更加狂暴混亂,雙眼赤紅如血,死死鎖定洞內(nèi)的司徒云曦,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貪婪。他手中提著一柄造型猙獰、仿佛由某種巨大生物脊椎骨打磨而成的慘白骨刃,刃口流淌著污穢的血光。
他身后,站著兩個同樣身著猩紅長袍的身影。一人身形枯瘦佝僂,如同風(fēng)干的骷髏,雙手指甲奇長,閃爍著幽綠的毒芒,周身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甜膩毒霧。另一人則異常高大魁梧,全身肌肉虬結(jié),覆蓋著暗紅色的角質(zhì)層,如同披著一層粗糙的鱗甲,手中提著一柄門板大小的、布滿尖刺的沉重石錘,散發(fā)著野蠻的壓迫感。
三個血袍人!每一個的氣息都兇戾滔天,遠超之前的腐螢、毒蚺!尤其是為首者,那污穢與血腥混合的力量波動,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狠狠拍打著洞內(nèi)三人的神經(jīng)!
“交出凈世蓮體和那枚龍種!留你們?nèi) 睘槭椎难廴颂蛄颂蚬侨猩系难?,聲音充滿了殘忍的興奮。
“動手!”張川沒有任何廢話,在對方現(xiàn)身的瞬間,積壓的怒火和守護的意志就化作了最決絕的行動!他猛地將僅剩的幾塊地脈薯碎塊塞入口中,一股爆裂般的微薄能量強行沖入干涸的經(jīng)脈!
他左手閃電般抄起地上那柄銹跡斑斑的短匕,同時右手在懷中一探,將敖青直接按向司徒云曦肩頭那道猙獰的傷口!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
“敖青!燒!用你最強的力量燒它!司徒姑娘,忍著點!”
“啾——!”敖青熔金色的豎瞳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兇光!被追殺的憤怒、守護的意志在這一刻壓倒了所有的疲憊!它小小的身軀如同被點燃的金紅色火種,所有的本源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它不再試圖凈化,而是將全部力量集中于一點——毀滅!
轟!
一道比之前凝練數(shù)倍、溫度高得足以扭曲空氣的金紅色龍炎,如同微型太陽爆發(fā),從敖青口中噴薄而出,狠狠地、精準(zhǔn)無比地轟擊在司徒云曦肩胛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之上!目標(biāo),正是那些盤踞侵蝕、散發(fā)著空間烙印波動的污穢黑氣!
“呃啊——!?。 彼就皆脐匕l(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離水的魚!金紅龍炎與污穢黑氣在她傷口深處瘋狂沖突、湮滅!皮肉瞬間焦黑碳化!劇烈的痛苦幾乎瞬間摧毀了她的意識!
但這毀滅性的灼燒,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作為追蹤錨點的污穢烙印,在極致高溫和龍炎本源之力的沖擊下,其散發(fā)出的空間波動,出現(xiàn)了極其短暫的劇烈紊亂和扭曲!
就在這龍炎爆發(fā)、司徒云曦慘嚎、空間烙印紊亂的剎那——
張川動了!
他將全部的精神意志,毫無保留地灌注于胸口的玉佩和時晷之芯!目標(biāo)不是敵人,而是他自己,以及他身邊這片狹小的空間!
“給我——扭曲?。。 ?/p>
嗡?。?!
玉佩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灼目光芒!時晷之芯那層稀薄的暗銀光暈瞬間凝實、擴散,如同水波般籠罩住張川、正承受著焚身之痛的司徒云曦、以及力竭從她肩頭跌落的敖青!
時間遲滯·空間扭曲!
這一次,不再是區(qū)域凝滯,而是張川在絕境中對時空之力最極限、最粗糙的運用——強行扭曲自身周圍小范圍的空間坐標(biāo)!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一顆石子,制造一個短暫的空間漣漪!
效果立竿見影,卻也詭異莫名!
在三個血袍人眼中,張川三人所在的位置,光線猛地一陣劇烈扭曲、折疊!他們的身影瞬間變得模糊、拉長、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一股強烈的空間錯位感傳來,仿佛目標(biāo)明明就在眼前,感知卻告訴他們那里空無一物!
“空間干擾?!”為首的血袍人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骨刃揮出的血色刀芒不由自主地偏了一絲!
就是這一絲偏斜和剎那的干擾!
張川在空間扭曲的掩護下,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他左手銹跡斑斑的短匕并非刺向敵人,而是灌注了全身殘余的力氣和剛剛爆發(fā)的一絲陰陽氣旋之力,狠狠擲向那個枯瘦如骷髏的血袍人!匕首撕裂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直取其咽喉!不求傷敵,只為干擾!
同時,他身體借著擲出匕首的反沖之力,猛地向后一縮!在空間扭曲效果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他右手閃電般抄起地上力竭跌落、連撲騰翅膀都做不到的敖青,左手則不顧一切地攬住因劇痛而幾乎昏厥、身體癱軟的司徒云曦的腰肢!
“走!”
他怒吼一聲,雙腳在身后的巖壁上狠狠一蹬!如同背負著千鈞重擔(dān)的困獸,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力量,抱著司徒云曦,護著敖青,朝著巖洞最深處、那個之前被爆炸震塌形成的、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狹窄巖石縫隙,亡命般沖撞過去!
轟!咔嚓!
銹跡匕首被枯瘦血袍人輕易用毒爪格飛,撞在洞壁上濺起火星??嘌廴说氖N也擦著空間扭曲的殘影,重重砸在張川剛才所在的位置,將地面巖石轟出一個大坑!
“想逃?!”為首的血袍人反應(yīng)最快,骨刃的血芒瞬間暴漲,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血色匹練,后發(fā)先至,狠狠斬向張川的后心!速度快如閃電!
噗嗤!
血光迸現(xiàn)!
張川悶哼一聲,身體劇震!那血色匹練并未完全斬實,在最后關(guān)頭被他拼命扭身,用后背硬生生承受了大半!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從左肩胛一直撕裂到右腰!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恐怖的污穢血能瘋狂侵入體內(nèi),試圖凍結(jié)他的生機!
劇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但他前沖的勢頭絲毫未減!借著這骨刃劈砍的巨大沖擊力,他抱著司徒云曦和敖青,如同一個血人炮彈,速度反而暴增,“砰”的一聲,狠狠地撞進了那道狹窄的巖石縫隙深處!碎石簌簌落下,瞬間堵塞了大半通道!
“追!”為首血袍人臉色鐵青,骨刃一揮,污穢的血光轟向堵塞的碎石??菔菅廴松硇稳绻眵?,毒爪揮舞,幽綠毒霧腐蝕著巖石。魁梧血袍人則怒吼著,掄起石錘瘋狂砸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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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帶著濃重鐵銹味和塵埃的空氣猛地灌入肺腑,嗆得張川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后背那幾乎將他劈開的恐怖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鮮血浸透了破爛的衣衫,順著冰冷的巖石流淌,身下已積了一小灘粘稠的暗紅。
他仰面躺在一條傾斜向下、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甬道里。剛才亡命的撞擊,將他們?nèi)怂腿肓斯偶缐路礁?、更?fù)雜的廢墟通道。敖青小小的身體被他緊緊護在胸前,鱗片冰涼,呼吸微弱。司徒云曦則被他壓在身下,昏迷不醒,月白的長裙幾乎被他的血染成了暗紅。
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巖洞外血袍人狂暴的砸擊聲和咆哮。不能停!他們隨時可能破開碎石追進來!
求生的本能如同冰水澆頭,讓張川猛地打了個寒顫,強行從昏沉的邊緣掙扎回來。他咬緊牙關(guān),口腔里滿是血腥味,掙扎著想撐起身子。
“呃……”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從身下傳來。
司徒云曦醒了!或者說,是被壓醒的。她艱難地睜開眼,眸子里一片混沌的痛苦,肩胛處被龍炎灼燒的焦黑傷口觸目驚心,但詭異的是,之前盤踞其中的污穢黑氣,在敖青那搏命般的毀滅龍炎沖擊下,竟然被暫時焚滅了大半!雖然傷口慘不忍睹,但那股如附骨之疽的空間烙印波動,卻變得極其微弱、紊亂!血袍人的追蹤錨點,被這毀滅性的痛苦方式,暫時屏蔽了!
“司徒姑娘!”張川又驚又喜,連忙挪開身體,忍著后背撕裂般的劇痛,靠坐在甬道冰冷的石壁上,將依舊昏迷的敖青小心地放在兩人中間相對干燥的地方。
“我……還……活著……”司徒云曦的聲音虛弱得如同游絲,但眼神卻比之前清醒了一絲。她感受著肩頭那深入骨髓的灼痛,也清晰地感知到了烙印的微弱,眼中閃過一絲劫后余生的復(fù)雜?!鞍角唷?/p>
“它透支太大,昏過去了?!睆埓粗角圜龅男⌒∩碥|,心疼不已。他撕下身上相對還算干凈的布條,笨拙地想要給司徒云曦和自己包扎。
“先……處理……你的傷……”司徒云曦艱難地搖頭,目光落在張川后背那道從左肩胛撕裂到右腰、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上。血肉模糊,邊緣翻卷,更可怕的是傷口深處殘留的污穢血能,如同活物般在侵蝕、凍結(jié)他的生機,阻止著血液凝固?!把g……之力……必須……先……”
她掙扎著想抬手,凝聚一絲凈世清輝,但指尖只勉強亮起一點螢火般微弱的清光,便瞬間潰散。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顯然連這點力量都凝聚不出了。
“別動!”張川連忙按住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后背的劇痛?!澳悴荒茉俸牧饬?!這點傷……死不了!”他語氣故作輕松,但蒼白的臉色和額角不斷滾落的冷汗卻出賣了他。
他不再猶豫,拿起布條,用牙齒配合左手,極其艱難地、草草地勒緊自己后背的傷口,試圖壓迫止血。每一次動作都帶來鉆心的劇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僅存的衣衫。污穢血能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傷口深處游走,帶來陣陣麻痹和深入骨髓的陰寒。
做完這一切,他已近乎虛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劇烈喘息。失血和劇痛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不斷沖擊著他的意識。
甬道深處,死寂一片。只有三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聲,以及血水滴落在巖石上的“滴答”聲??諝獬翋灒瑤е鴱U墟深處特有的、混合著鐵銹、塵埃和古老石質(zhì)的冰冷氣息。巖洞方向傳來的砸擊聲似乎變得遙遠了一些,但并未停止,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打在心頭。
“不能……久留……”司徒云曦喘息著,目光艱難地掃視著漆黑的甬道深處?!八麄儭t早……找到……這里……必須……深入……找到……出路……”
張川點點頭,他也深知這一點。他強撐著精神,將意識沉入體內(nèi)。陰陽氣旋黯淡得幾乎停滯,經(jīng)脈多處受損,如同干涸龜裂的河床。精神海一片混亂,時晷之芯的暗銀光暈微弱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唯有胸口的玉佩,依舊散發(fā)著溫潤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維系著他最后一絲清明。
他嘗試著溝通玉佩,一股溫和卻堅韌的力量緩緩流淌出來,護住他瀕臨崩潰的心脈。同時,他再次回憶起那種“調(diào)和”的意境。意念如同最輕柔的溪流,極其緩慢地拂過時晷之芯的暗銀光暈。
“感受……時間的流逝……感受傷口的律動……”
這一次,他沒有強求恢復(fù)力量,而是將所有的意念集中在后背那道恐怖的傷口上。引導(dǎo)著玉佩流淌出的溫和力量,在時晷之芯那微弱光暈的“調(diào)和”下,極其緩慢地、如同春雨潤物般,去“感受”傷口深處污穢血能的侵蝕節(jié)奏,去“感受”自身血肉細胞在劇痛和陰寒中艱難掙扎求生的微弱韻律。
漸漸地,一種奇異的“同步感”傳來。那層稀薄的暗銀光暈,似乎成為了他感知傷口的延伸。在它的“調(diào)和”下,玉佩的力量不再是強行對抗污穢血能,而是如同最精妙的針線,在污穢血能侵蝕的“間隙”和自身血肉求生的“節(jié)奏”之間,極其細微地穿針引線,引導(dǎo)著自身殘存的生命力,在最恰當(dāng)?shù)摹皶r間點”,去修復(fù)、去抵抗。
效果極其緩慢,但立竿見影!傷口深處那股瘋狂肆虐的陰寒麻痹感,被這“同步”的修復(fù)力量一點點中和、驅(qū)逐。雖然污穢血能依舊頑固地盤踞在深處,但最表層的侵蝕被遏制住了!翻卷的皮肉邊緣,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新生肉芽,在劇痛的掩蓋下,艱難地蠕動起來!流血的速度,似乎也減緩了一絲!
這并非治愈,而是在生死邊緣爭取到寶貴的喘息時間!
張川心中涌起一絲明悟。時晷之芯的力量,用于戰(zhàn)斗是飲鴆止渴,但用于輔助恢復(fù)和感知,卻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潛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刻鐘,也許更久。巖洞方向的砸擊聲似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似乎有新的追蹤手段被用上。
張川猛地睜開眼。雖然臉色依舊慘白如紙,后背的劇痛絲毫未減,但眼神卻比之前清明銳利了許多。失血的眩暈感被強行壓下。
“敖青……”他看向依舊昏迷的小家伙。
“啾……”似乎感應(yīng)到張川的注視和呼喚,敖青小小的身體微微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的鳴叫,熔金色的豎瞳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里面充滿了疲憊和依賴。它掙扎著想站起來,小爪子卻無力地扒拉著地面。
“別動,小家伙,我?guī)阕摺!睆埓ㄐ闹猩园?,至少敖青醒了。他小心地捧起敖青,將它放在自己胸前相對完好、最貼近心臟的位置,用破爛的衣襟盡量固定好,讓它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和心跳。
然后,他看向司徒云曦。女修也正看著他,冰湖般的眸子里映著他狼狽不堪卻異常堅定的身影。無需言語,張川伸出手。
司徒云曦看著他伸來的、沾滿血污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又看了一眼他胸前護著的敖青,蒼白的唇邊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她沒有絲毫猶豫,將自己冰冷而虛弱的手,放入了張川的手中。
張川用力一握,那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凜。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后背撕裂般的劇痛和全身的虛弱,猛地發(fā)力,將司徒云曦拉了起來。女修的身體虛弱得幾乎站立不穩(wěn),半個身子都倚靠在了張川身上。
“撐住?!睆埓ǖ吐暤?,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將司徒云曦的右臂繞過自己的脖頸,左手緊緊攬住她纖細卻冰冷的腰肢,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她的支撐。
司徒云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將身體的重量完全交付。她閉上眼,努力調(diào)息著殘存的一絲清輝,抵御著傷口的劇痛和體內(nèi)殘留的污穢。
張川最后看了一眼巖洞方向那幽深的黑暗,似乎能感受到血袍人那冰冷嗜血的意志正在迫近。他不再猶豫,右手緊握著那柄銹跡斑斑的短匕,護在胸前,摟著司徒云曦,護著敖青,一步一挪,朝著傾斜向下的、漆黑一片的甬道深處,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走去。
滴答……滴答……
血珠沿著張川破爛的褲腿滴落,在冰冷的巖石地面上留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暗紅印記,如同通往未知地獄的斑駁路標(biāo)。甬道深處,是比腐沼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黑暗。沉重的腳步聲、壓抑的喘息聲、還有敖青微弱的“啾啾”聲,混合在一起,成為這片死寂廢墟中唯一的生命回響。
前路兇險莫測,后有惡鬼索命。但懷中的溫?zé)崤c臂彎間的冰冷,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全部力量。古祭壇的秘密,司徒云曦的師門線索,還有那所謂的“鑰匙”……一切,都隱藏在眼前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盡頭。
他邁出的每一步,都踏在生死邊緣,沉重如鉛,卻又帶著向死而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