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市璀璨的霓虹在車窗上流淌而過，勾勒出車內略顯僵硬的沉默輪廓。
林薇微微側頭，借著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偷偷打量著駕駛座上的男人。
顧辰。
辰星科技那位年紀輕輕便掌舵行業(yè)巨艦的CEO，也是她們廣告公司眼下最重要、最苛刻，也最……令人捉摸不透的甲方爸爸。
兩個小時前，項目慶功宴上，他還能游刃有余地應對各方敬酒，言談間雖不熱烈，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而現(xiàn)在，在這方狹窄的私密空間里，那種運籌帷幄的氣場似乎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束縛住了。
具體表現(xiàn)為——這車開得，也太慢了點兒。
林薇甚至懷疑旁邊是不是有輛三輪車正要超過去。車速平穩(wěn)得令人發(fā)指，每一個路口都耐心等待綠燈，每一個行人都會提前遠遠減速，平穩(wěn)得讓她那杯喝下去的酒都快在胃里安詳?shù)厮恕?/p>
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
她的車好死不死在宴會結束時鬧脾氣拋了錨，正抓狂時，這位以高效率著稱的CEO本人竟親自開了口，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順路，送你一程。”
她當時受寵若驚，外加一絲甲方爸爸積威下的惶恐，腦子一抽就答應了。
現(xiàn)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這哪是坐車，簡直是某種新型的、緩慢的精神拷問。車內只有極輕微的引擎聲和空調運作的微弱氣流聲。顧辰專注地看著前方，側臉線條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冷硬利落，下頜線繃著，似乎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林薇深吸一口氣，覺得必須說點什么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酒精給了她平時沒有的膽子，她清了清嗓子，試圖用一種輕松調侃的語氣：
“顧總，”她彎起嘴角，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像是開玩笑，“您這車速……挺謹慎哈。剛拿駕照沒多久嗎？”
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說的什么屁話！跟甲方爸爸說這個？！林薇你腦子被酒精泡發(fā)了嗎！
車內空氣似乎瞬間又降了幾度。
顧辰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他終于微微偏過頭，目光短暫地掠過她因為懊惱而有些發(fā)熱的臉頰。窗外流光劃過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愕然，隨即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玩味。
他喉結微動，低沉而平穩(wěn)的嗓音在靜謐的車廂里蕩開，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氣音，像是被她的無厘頭問題給無奈到了：
“我駕齡，”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確認這個數(shù)字的準確性，“十年了。”
“……”林薇感覺臉頰“轟”地一下燒了起來，幸好夜色深沉，應該看不真切。她干笑了兩聲，恨不得立刻打開車門跳車逃亡：“呵、呵呵……是嗎？看、看不出來哈……顧總您車技真好，特別穩(wěn)，特別安全……”
越描越黑。
顧辰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目光依舊看著前方，唇角卻幾不可察地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林總監(jiān)似乎對‘車技’很感興趣？”他聲音平穩(wěn)，卻像帶著小鉤子，慢條斯理地接了她的話頭，“評判標準……是看穩(wěn)不穩(wěn)？”
他頓了頓，尾音微微拖長，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意味深長：“還是……快不快？”
“……”
林薇的大腦“嗡”地一聲，血液仿佛瞬間全涌到了頭頂。
他他他……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種意思嗎？！那個看起來禁欲又冰冷的顧總？！
她猛地扭頭看向他，他卻依舊一副專注開車的正經(jīng)模樣，側臉線條冷峻，仿佛剛才那句近乎調情的話只是她的幻聽。
可那語氣里的玩味和暗示，卻又清清楚楚地烙在她的耳膜上。
酒精混合著巨大的羞窘和一絲被挑釁的叛逆，讓她脫口而出：“評判車技……不得看綜合表現(xiàn)嗎？光穩(wěn)……或者光快，恐怕都……差點意思吧？”
話一出口，她就想把自己舌頭咬掉。
她這是在跟甲方爸爸開黃腔嗎？！還綜合表現(xiàn)？！
車內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顧辰終于再次側過頭，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窗外流光在他眼底明明滅滅，那眼神深得像潭，帶著一種審視，又仿佛有暗流涌動。他極輕地笑了一下，氣音拂過，帶著難以言喻的磁性。
“有道理?！彼h首，表示受教，語氣卻更像是在給她下套，“那……林總監(jiān)以后有機會，可以多體驗幾次，再給我個……全面的測評報告?！?/p>
林薇：“！?。 ?/p>
她徹底說不出話了，整個人像被煮熟的蝦子，縮在副駕駛座上，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安全帶。
他怎么能用這么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說著這么……這么不像話的話！
偏偏他還一副云淡風輕、只是在討論正經(jīng)事的模樣！
她下意識地絞著手指，視線慌亂地飄向窗外，卻在不經(jīng)意間掃過他搭在方向盤上的手。
指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冷白的皮膚下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腕骨凸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穩(wěn)穩(wěn)地控制著方向和……車速。這是一雙很好看，也看起來很有力量的手。
此刻，這雙手正從容地掌控著一切，包括……剛剛那場讓她潰不成軍的、隱秘的成年人交鋒。
莫名地，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點，卻又被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取代。
這個男人……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似乎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下，很短促，短到林薇懷疑是自己耳鳴。
車速，依舊保持著那種令人心安的……緩慢。
尷尬似乎褪去了一點，另一種微妙難言的氣氛悄然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