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坐在一堆廢鐵中間。
這地方以前是個靈犀節(jié)點站?，F(xiàn)在廢了。墻上那些閃著幽藍(lán)光芒的符文早就暗了?；覔鋼涞?。地上散著不少零件。螺絲。斷裂的線頭。還有他剛才拆下來的半塊靈能核心。冒著淡淡的煙。
他手上火辣辣地疼。
低頭一看。手背上燎起一串水泡。亮晶晶的。剛才修那扇破門的時候。電火花迸的。門也沒修好。倒把自己傷了。
他吹了吹。沒啥用。還是疼。
空氣里有股味兒。臭氧混著鐵銹。還有雨天的潮氣。從窗戶縫里鉆進(jìn)來。窗玻璃碎了好幾塊。拿硬紙板堵著。雨滴答滴答。敲在紙板上。悶悶的。
他喘了口氣。胸口有點悶。像是被什么東西捆著。勒得慌。不是真的繩子。是一種感覺。靈犀的余波。像是蛛網(wǎng)。粘在身上。甩不脫。
他試著動了動念頭。想往外走。剛起身。那股力量就又把他按回來。坐在地上。起不來。
他被困在這兒了。這座城。這個廢站。還有這堆破爛。
他想起大師姐蘇晚晴。
那時候她可不是這樣。她穿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高跟鞋踩得咔咔響。辦公室里能看見半座城。她遞給他一杯咖啡。說小隱。幫師姐看看這個。新收來的靈能樞紐。有點卡頓。
他那時就蹲在地上。拿個螺絲刀。三兩下弄好了。蘇晚晴就笑。摸摸他的頭。說還是我們小隱厲害。
她那會兒眼神是暖的。不像現(xiàn)在。冷得能凍死人。
他現(xiàn)在蹲在這廢站里。手上起著泡。窗外下著雨。她大概坐在她那高樓上。喝著熱咖啡。看著報表。早就忘了世上還有他這號人。
不。不是忘了。是要他死。
陸隱咧咧嘴。沒笑出聲。
他又想起三師姐凌玥。
凌玥是搞暗殺的。一身黑衣。來去像一陣風(fēng)。她教過他怎么藏匿氣息。怎么用最少的靈犀完成致命一擊。她手腕一翻。匕首就像活過來一樣。在她指間跳舞。
有一回他貪玩。把她匕首上的靈犀回路改了。匕首飛出去。繞著她轉(zhuǎn)圈。還自己給自己擦血。凌玥氣得追著他打。可最后也沒真下手。就是揪著他耳朵。說小混蛋。你再亂改我的東西。
她那會兒是笑著說的。眼角彎彎的。
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她那把匕首。是不是正對著他的心口比劃。
陸隱搖搖頭。不想了。
可腦子不聽使喚。
二師姐葉挽歌。是學(xué)醫(yī)的。靈犀醫(yī)道。活死人肉白骨。她身上總帶著藥香。手指很軟。替他包扎傷口的時候。又輕又快。一點不疼。
他以前調(diào)皮。老是受傷。葉挽歌就一邊數(shù)落他。一邊給他上藥。說你再這樣。師姐可不管你了。
他現(xiàn)在手上這串水泡。要是她在?？隙ㄒ幌戮徒o治好了。連疤都不留。
可她不會來了。
四師姐葉紅魚。書呆子。腦子里裝滿了古老的知識。靈犀的起源。世界的秘密。她整天泡在書堆里。眼鏡片上都是字。
她老是塞給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物。讓他修。讓他改。說小隱你手巧。這個或許你能弄明白。
他每回都能弄出點新花樣。葉紅魚就推推眼鏡。說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
他現(xiàn)在對著這堆真正的廢銅爛鐵。啥也弄不出來了。
五師姐。搞媒體的。能說會道。靈犀網(wǎng)絡(luò)里的聲音。有一半是她的人。她教他怎么說話。怎么讓人信服。怎么用聲音影響人心。
她老是捏他的臉。說小隱你這張臉。不去做主播可惜了。
他現(xiàn)在連話都不想說了。跟誰說去。
六師姐。和機(jī)器親。擺弄那些鐵疙瘩比擺弄人還在行。她和他最聊得來。兩個人在車間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滿手油污。滿地零件。
她說小隱。咱倆才是真正的搭檔。他們都不懂。
現(xiàn)在呢。搭檔也不要他了。
最小的七師妹?？雌饋硖煺鏍€漫。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實最會騙人。偽裝得最好。她跟在他屁股后面。師兄師兄地叫。糖都分他一半。
他什么都教她。怎么用工具。怎么感應(yīng)靈犀。怎么使壞。
結(jié)果呢。結(jié)果可能是她騙得最狠。
陸隱想到這兒。心里堵得慌。
一個個。都是國色天香。本事通天。曾經(jīng)對他那么好。好得像真的一樣。
現(xiàn)在一起下手。要把他按死在這泥地里。
他試著又動了一下。那股無形的力量立刻收緊。勒得他喘不過氣。靈犀的鎖鏈?？床灰?。但比什么都結(jié)實。把他捆在這座城市里。哪兒也去不了。
他第一次這么清楚地覺得。自己被扔了。還被關(guān)起來了。
像條沒人要的狗。鎖在廢院子里。等死。
雨還在下。滴答滴答。沒完沒了。
他看著手上的水泡?？粗厣厦盁煹牧慵？粗澏兜拈T板。
他忽然有點想笑。
于是就笑了。低低的。沒什么聲音。肩膀一抖一抖。
笑夠了。他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
屋里黑。也不知道擦沒擦掉什么。
他就那么坐著。坐在一堆零件中間。坐在冰冷的。滿是灰塵的地上。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