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隱坐在一堆零件中間。地上冰涼。灰塵撲撲的。他剛笑完。肩膀還有點抖。
窗外的雨沒停。淅淅瀝瀝。聽著煩。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幾個水泡。紅紅的。一碰就疼。
靈犀鎖鏈還捆著他?？床灰?。但感覺得到。一動就勒緊。喘氣都難。
他被扔在這兒了。像條野狗。沒人要。等死。
門忽然響了。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聽著牙酸。
陸隱沒抬頭。這地方沒人來。廢院子。破房子。城里最角落的地方。連收破爛的都不稀得來。
“喲。這兒還藏著個人吶。”
一個聲音。沙沙的。像破鑼。
陸隱慢慢抬頭。
門口站著個老頭。頭發(fā)灰白。亂糟糟的。像堆枯草。臉上皺紋很深。一道一道的。眼睛倒是亮。賊亮。穿著件破舊的長衫。臟得看不出顏色。腳上一雙破布鞋。露著腳趾頭。
像個老乞丐。
老乞丐咧著嘴笑。露出一口黃牙?！靶∽?。你這地方不錯啊。避雨挺好?！?/p>
陸隱沒說話?？粗?/p>
老乞丐也不客氣。邁步就進來了。左右看看。屋里堆滿了零件。工具。還有燒焦的線路板。一股機油味。
“嘖嘖?！崩掀蜇u頭?！皵[弄世界弦線的可憐蟲?；斓竭@地步了？”
陸隱眼皮跳了一下。
世界弦線。這是靈犀能量的根本說法。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這老乞丐……
“你是誰？”陸隱問。聲音有點啞。
“我？”老乞丐嘿嘿笑?！奥愤^要飯的?？茨氵@兒亮著燈。進來討口熱水喝?！?/p>
屋里根本沒燈。只有窗外一點天光?；杌璋蛋怠?/p>
陸沉默默看著他。沒動。
老乞丐也不在意。自顧自蹲下來。撿起地上一塊燒黑的芯片。用手指擦了擦。
“天樞集團的手筆。”他嘟囔一句?！绊攲釉O計。鎖的就是你這種不聽話的小蟲子?！?/p>
陸隱心里一震。盯著老乞丐。
“別那么看我?！崩掀蜇ぐ研酒踊氐厣??！拔矣譀]鎖你。鎖你的是你那好師姐?！?/p>
他歪著頭。打量陸隱?！疤K晚晴那丫頭。下手還是這么黑。一點不留情面?！?/p>
陸隱喉嚨發(fā)干?！澳阏J識大師姐？”
“嘿?！崩掀蜇ばα艘宦??！柏M止認識?！?/p>
他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走到陸隱面前。蹲下。一雙亮眼直勾勾看著陸隱。
“小子。難受不？”他問?！氨蛔约喝丝恿恕ｆi在這破地方。動也動不了。跟個廢人似的?！?/p>
陸隱沒回答。手指摳著地上的灰塵。
“恨不恨？”老乞丐又問?！跋氩幌雸蟪穑俊?/p>
陸隱還是不說話。
老乞丐忽然伸出手。干枯的手指。指甲縫里都是泥。他一下點在陸隱眉心。
陸隱猛地一顫。
那根手指冰涼。卻像根針。刺進他腦子里。攪了一下。
靈犀鎖鏈嗡地一聲響?？嚲o了。勒得陸隱悶哼一聲。
“嘖。鎖得真結實?！崩掀蜇な栈厥??！疤K丫頭本事見長啊?！?/p>
他搖搖頭。從懷里摸出個東西。丟在陸隱面前。
“喏。給你個玩意兒。”
那是個圓溜溜的鐵疙瘩。銹跡斑斑。巴掌大小?？粗行┠觐^了。上面刻著些模糊的花紋。中間裂了道縫。黑乎乎的。沒什么特別。
“這是什么？”陸隱問。
“破爛兒。”老乞丐說。“我撿的。修好它?；蛟S你能看清是誰在編織你的命運?！?/p>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白吡?。你這兒連口熱水都沒有。沒勁?！?/p>
他晃晃悠悠往門口走。破布鞋啪嗒啪嗒響。
走到門口。他停了一下?；仡^。
“對了?！彼f?！靶薜臅r候小心點。這玩意兒年頭久了。脾氣大。別給弄炸了?！?/p>
說完。他咧咧嘴。露出那口黃牙。轉身出去了。
門吱呀一聲。輕輕晃著。
屋里又剩下陸隱一個人。
他看著地上那個鐵疙瘩。銹跡斑斑。裂著縫。像個被扔掉的廢鐵球。
老乞丐的話還在耳邊。
修好它?；蛟S你能看清是誰在編織你的命運。
陸隱伸出手。慢慢拿起那個鐵疙瘩。
沉甸甸的。冰涼。表面的銹粗糙剌手。
他翻來覆去地看。那裂縫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見。
這玩意兒像個靈犀核心。但又不太一樣。樣式很老。上面的花紋他從來沒見過。歪歪扭扭的。像字又像畫。
他試著注入一點靈犀能量。
鐵疙瘩毫無反應。死氣沉沉。
果然是壞的。陸隱想。那老乞丐就是個瘋子。胡說八道一通。丟個破爛兒給他。
他抬手就想把這鐵疙瘩扔出去。
但手舉到一半。又停住了。
老乞丐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在他腦子里閃了一下。
擺弄世界弦線的可憐蟲。
天樞集團的頂層設計。
修好它?；蛟S你能看清是誰在編織你的命運。
萬一是真的呢？
陸隱慢慢放下手。把鐵疙瘩攥在手里。
冰涼。硌人。
他現(xiàn)在這樣。跟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動不了。出不去。靈犀鎖鏈捆得結結實實。大師姐的手段。他試了多少次都解不開。
這鐵疙瘩。再壞又能壞到哪兒去？
死馬當活馬醫(yī)吧。
他深吸一口氣。拖著身子挪到工作臺前。那桌上堆滿了工具。螺絲刀。鉗子。焊槍。萬用表。
他把鐵疙瘩放在臺上。臺燈擰亮。
昏黃的燈光照下來。鐵疙瘩上的銹更明顯了。裂縫像一道丑陋的傷疤。
他拿起放大鏡。仔細看那些花紋。
看久了。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好像動了一下。
陸隱眨眨眼。再去看。又不動了。
眼花了。他想。
他拿起小刷子。小心地刷掉表面的浮銹。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屬。
這不是普通的鐵?；蛘咩~。陸隱摸著手感。冰涼中透著一絲溫潤。很奇怪的質地。
他拿起萬用表。測了一下。
讀數亂跳。根本不穩(wěn)定。
靈犀能量反應也是時有時無。像接觸不良的老舊電路。
果然是壞的。還壞得挺徹底。
陸隱放下萬用表。拿起小鑷子。試著伸進那道裂縫里。
鑷子尖剛探進去。就聽咔噠一聲輕響。
裂縫好像張開了一點。
陸隱手一停。屏住呼吸。
沒動靜了。
他猶豫一下。又輕輕動了動鑷子。
裂縫里忽然透出一絲極細微的藍光。一閃即逝。
陸隱心里一跳。
有門兒。
他放下鑷子。拿起微型焊槍。調低溫度。對準裂縫邊緣。小心地加熱。
金屬慢慢變紅。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
一股極淡的。說不出的味道飄出來。不像金屬燒灼。倒有點像……舊紙張？或者陳年的木頭？
裂縫邊緣微微軟化了些。
陸隱趕緊放下焊槍。拿起兩根細探針。小心地插進裂縫。輕輕往兩邊掰。
裂縫又張開了一點。里面不再是漆黑一片。隱約能看到極其復雜的。層層疊疊的內部結構。那些結構還在極其緩慢地。細微地動著。像活的一樣。
藍光又閃了一下。更亮了點。
陸隱心跳有點快。他好像有點感覺了。這鐵疙瘩內部的結構。和他熟悉的靈犀核心完全不同。更古老。更精細。更像……某種生物？
他湊得更近些。想看得更清楚。
就在他鼻尖幾乎要碰到鐵疙瘩時。那裂縫里突然射出一根極細的藍色光絲。嗖地一下。刺向他眉心！
陸隱根本來不及躲。
光絲瞬間沒入他皮膚。冰涼刺骨。
他渾身一僵。眼前猛地一花。
無數破碎的畫面閃過。扭曲的線條。閃爍的星光。一張模糊的女人的臉……好像是大師姐蘇晚晴？又好像不是……背景是極高的穹頂。冰冷的金屬光澤……天樞集團總部？
畫面碎得厲害。根本看不清。
只有一種感覺無比清晰。
冰冷。算計。一絲不茍的布局。像一張大網。從天而降。把他罩在中間。
靈犀鎖鏈猛地收緊！勒得他眼前發(fā)黑。差點喘不上氣。
那些破碎畫面瞬間消失了。
藍光也縮回鐵疙瘩里。裂縫好像合攏了一點。
屋里只剩下陸隱粗重的喘息聲。
他靠在椅背上。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剛才那是什么？
幻覺？還是這鐵疙瘩記錄下來的某些碎片？
編織命運……老乞丐的話又響起來。
陸隱低頭?？粗_上那個重新變得死氣沉沉的鐵疙瘩。裂縫依舊。銹跡斑斑。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它。
冰涼。
這不是幻覺。
這破爛玩意兒里面。真的有點東西。
也許。那老乞丐沒騙他。
也許。這真是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亮。
他拿起鐵疙瘩。攥在手心。攥得緊緊的。
窗外。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
陸隱把那鐵疙瘩擦干凈了。
擦得锃亮。
裂縫還在，像一道疤。
他找來些零碎。電線，電路板，還有半塊用舊的電池。
都是平時撿來的。
別人當垃圾，他當寶貝。
他把鐵疙瘩接上電線。
又接上那塊舊電池。
呲啦一聲，冒了點火星。
陸隱沒躲。
他盯著看。
那鐵疙瘩忽然亮了一下。
藍盈盈的光，從裂縫里滲出來。
不太亮，但挺清楚。
光里有些影子晃。
像老電視的雪花點，拼出幾個字。
還有一個地址。
南城區(qū)，老碼頭，地下三層。
字閃了幾下，沒了。
光也縮回去了。
鐵疙瘩又黑了。
陸隱坐在地上。
半天沒動。
他知道那地方。
城南老碼頭，早廢了。
現(xiàn)在是個黑市。
什么都賣。
見不得光的東西，那里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