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街道上,淚水無聲地滑落。
195沉寂了,0被刪除了。世界仿佛瞬間安靜得可怕,只剩下她一個人沉重的呼吸和心跳聲。
那個假老師的猙獰面目、195決絕的自毀倒計時、0最后平靜接受刪除的命運…這一幕幕在她腦中瘋狂回放。
為什么?它們?yōu)槭裁匆獮樗龅竭@個地步?那個假老師又到底是什么?這個世界既然不是真實的,那這份悲傷和犧牲,難道也是虛假的嗎?
無數(shù)的疑問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一只熟悉的、叼著牙簽的企鵝小心翼翼地靠近。
“喂…沒事吧?”企鵝列車長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輕松,帶著擔憂,“俺看到你一個人在這里…那個吵吵的紅綠燈和臭屁的大眼怪呢?”
純抬起頭,看著企鵝列車長,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只是眼淚流得更兇了。
企鵝列車長嘆了口氣,似乎明白了什么。它笨拙地拍了拍純的肩膀:“唉…別太難過了。它們…嗯…都是好樣的?!?/p>
它遞過來一份有些皺巴巴的報紙:“俺在車站撿到的,覺得你可能需要看看這個。”
純接過報紙,目光落在上面。
【地方新聞續(xù)報:195公路車禍事件后續(xù)】
【14歲少年身受重傷,目前仍在醫(yī)院昏迷不醒。目擊事故的13歲少女沒有受傷。警方向少女詢問情況,但少女無法發(fā)聲。事故當時的具體情況尚未查明。另,由于卡車撞擊導致信號燈故障,195公路至今禁止通行?!?/p>
13歲少女…無法發(fā)聲…
純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報紙上的文字像針一樣刺入她的眼睛。
那個無法說話的目擊者…是她?
她目睹了天空同學被撞的全過程?所以她才無法說話?不是因為失憶,而是因為…創(chuàng)傷性的緘默?
而“死神”的外號,同學們的霸凌,杏的仇恨…一切都有了更殘酷的解釋。
【信號…微弱連接…重新建立…】
一個極其微弱、仿佛風中殘燭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中響起!
是195!它沒有完全消失!
【純…能聽到嗎…我的核心功能嚴重受損…僅能維持最低限度交互…】195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雜音,但確實存在!
“195!”純幾乎要喜極而泣,“你還在!”
【…分析報紙信息…結(jié)合之前經(jīng)歷…】195艱難地運作著,【我們一直假設老師是正向執(zhí)行書上內(nèi)容…但有沒有可能…老師是反過來走的?】
反過來?
純猛地一愣。
【老師…可能從幻影車站出發(fā)…先到了美術館畫畫…然后去圖書館偷書…接著來到金魚酒店…最后才去了195公路…遇到了你…】195的聲音越來越弱,【那本藍色的書…可能自始至終只有一本…是老師找到你之后…放進了你的包里…】
轟——!
又一個巨大的反轉(zhuǎn)!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迷霧!
對啊!如果是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老師的行為看起來那么詭異!她不是在逃離,而是在逆向?qū)ふ?!她把書留給自己,是為了給她指引方向!
而老師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一切的起點,也是她逆向旅程的終點——195號公路附近!
純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她必須回去!回到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
她向企鵝列車長道了謝,然后憑借著記憶和195偶爾提供的、極其微弱的方位提示,朝著來時的方向拼命奔跑。
當她氣喘吁吁地再次回到那條熟悉的、有著鐵絲網(wǎng)和布告欄的195號公路道口時,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之前緊閉的鐵絲網(wǎng)大門,竟然敞開著!
仿佛一直在等待著她的歸來。
而大門之內(nèi),不再是熟悉的街道景象,而是一條通往…一所學校的小路?
那雙藍色的鞋子,就靜靜地放在小路的正中央,仿佛一個無聲的路標。
純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撿起鞋子,緊緊抱在懷里,然后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那條小路。
路的盡頭,果然是她記憶中模糊的學校輪廓。
走進教學樓,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撲面而來??諘绲淖呃?,緊閉的教室門,空氣里彌漫著粉筆和舊木頭的氣息。
每走過一個地方,記憶的碎片就如同被驚動的蝴蝶,紛紛揚揚地從腦海深處飛舞出來,越來越清晰…
——老師:不是班主任,而是新來的、溫柔得像媽媽一樣的老師。她會給自己講原創(chuàng)的藍色鞋子女孩的故事,會說“故事的下文,明天再講給你聽”。在她面前,自己總能輕易地開口說話,因為她長得太像記憶深處早已模糊的母親…
——天宮:美術部那個閃閃發(fā)光的少年。他的笑容很溫暖,畫畫很好看。他說:“純,你畫得真好!”“我好喜歡純畫的畫!”那份小心翼翼的欣賞和靠近,讓她灰暗的世界有了一點點光。
——杏:自己唯一的朋友,總是像小太陽一樣保護自己,呵斥那些叫她“啞巴”的同學。她會說:“不要在意他們!我們是朋友??!”但她也會在玩笑中說:“不要橫刀奪愛哦!”…原來,那不只是玩笑。
——崩潰的轉(zhuǎn)折:杏向天宮告白,被干脆利落地拒絕。而天宮,就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發(fā)出了周末一起去畫材店的邀請…杏跑開時那絕望又怨恨的眼神…
——195號公路的悲?。汉吞鞂m一起出門,那只突然竄到馬路上的小貓…天宮毫不猶豫沖過去的身影…刺耳的剎車聲…巨大的碰撞聲…漫天飛散的畫紙…還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天宮…和那只茫然站在路邊、嚇得完全失聲的自己…
——“死神”與背叛:學校里的流言蜚語變本加厲?!岸际且驗樗鞂m才會出事!”“離她遠點,她是死神!”…而最大的打擊來自杏。美術教室里,那些被涂黑的畫…杏流著淚,眼神卻冰冷徹骨:“我太傻了…我還保護你…”“春!你為什么還在心安理得地畫畫呢?”“所以春!那天死的是你就好了?。?!”
回憶如同潮水,洶涌而痛苦,幾乎讓她窒息。每一個畫面,每一句話,都帶著當時最真實的情緒,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原來…是這樣。所有的委屈、孤獨、罪疚感、被背叛的痛苦…都有了來源。
她終于明白了杏的恨,明白了自己的“罪”,也明白了…為什么老師會成為她唯一的依靠和光。
她跌跌撞撞地走著,最終停在了一間教室門口。記憶告訴她,這是老師經(jīng)常給她“開小灶”、講故事的地方。
她顫抖著伸出手,推開了門。
夕陽的金輝瞬間涌出,溫暖地包裹了她。
教室的盡頭,窗邊,一個人影背對著她,正望著窗外那片燦爛的晚霞。
灰色的長發(fā)被夕陽染成了金色,身影熟悉得讓她想哭。
那個人似乎察覺到了,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溫暖的眉眼,溫柔而疲憊的笑容,帶著深深的憐惜和一絲如釋重負。
是她!是真正的老師!
“我一直…相信著你?!崩蠋煹穆曇糨p柔得像一聲嘆息,帶著無限的疲憊,卻又充滿了力量,“來說說…故事的下文吧。”
“哇——!”
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純像一個終于找到了家的、受盡了委屈的孩子,淚水決堤而出。她飛奔過去,一頭扎進老師的懷里,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她,放聲大哭起來。
老師也用力地回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眶泛紅:“好了…好了…沒事了…純,這一路上,辛苦你了…沒事了…”
溫暖的夕陽籠罩著相擁的師生二人,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和冰冷都驅(qū)散。
純哭了很久,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始講述。講述她醒來后的迷茫,講述195的幫助,講述鯨魚旅館的球藻廚師和小電視,講述圖書館的朱迪和預言書,講述美術館的館長和列車,講述幻影車站的破敗和假老師的可怕,講述195和0的犧牲…
老師靜靜地聽著,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心疼,以及越來越深的了然。
等到純終于說完,教室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所以…”純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老師,“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里…到底是哪里?”
老師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目光望向窗外那片過于完美的夕陽,緩緩開口。
“純,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可能很難相信…”
老師的敘述,為她,也為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揭開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而真正的答案,遠比她想象的更加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