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西墻根下的寒風(fēng),裹挾著血腥與焦糊的氣味,吹得陳燼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斷裂的小指傳來鉆心刺骨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將痛楚泵向四肢百骸。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之下,一股微弱卻無比霸道的灼熱,正盤踞在斷裂的骨茬之間,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緩慢而頑固地“煅燒”著傷口。
陳豹那驚懼交加的嘶吼猶在耳畔——“邪法!邪魔外道!” 陳燼知道,更大的麻煩很快就會到來。他必須立刻離開,找一個足夠隱蔽的地方,處理傷口,更要弄清楚自己體內(nèi)這驟然爆發(fā)的、詭異而恐怖的力量!
他強(qiáng)忍著眩暈和劇痛,用左手死死捂住血流不止的右手,佝僂著身體,如同受傷的孤狼,一頭扎進(jìn)藥園外圍更深處被積雪覆蓋的枯敗灌木叢中。身后,只留下幾株徹底枯焦的生肌藤,一圈焦黑的凍土,以及雪地上那幾滴仍在發(fā)出微弱“嗤嗤”聲、腐蝕著積雪的暗紅血點。
他不敢回偏院,更不敢去任何可能有人經(jīng)過的地方。憑著對陳家外圍地形的模糊記憶,他朝著大宅最荒僻、靠近后山懸崖的廢棄獸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后背的鞭傷因劇烈的跑動再次崩裂,鮮血濡濕了破爛的衣衫,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如同刀割。斷裂的小指在每一次顛簸中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但那股盤踞的灼熱,卻奇異地維持著一絲清醒,甚至隱隱壓制著刺骨的寒意。
廢棄的獸欄,是陳家早年圈養(yǎng)低階妖獸的地方,早已荒廢多年。幾排腐朽的木柵欄歪斜地矗立在厚厚的積雪中,里面是幾間同樣破敗不堪、屋頂塌陷大半的石屋。寒風(fēng)毫無阻礙地在空曠的欄舍間穿梭,發(fā)出嗚咽般的怪響。
陳燼一頭撞進(jìn)最角落、勉強(qiáng)還能遮蔽些風(fēng)雪的半塌石屋。一股濃烈的霉味和野獸糞便的殘余氣息撲面而來。他再也支撐不住,靠著冰冷的石墻滑倒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的刺痛和濃重的血腥味。
他松開左手,借著屋頂破洞透下的慘白天光,看向自己的右手。
小指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中節(jié)指骨斷裂處皮肉翻卷,鮮血淋漓。但詭異的是,傷口附近的皮肉呈現(xiàn)出一種不正常的焦紅色,邊緣甚至有些微微的卷曲硬化,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烤過。更讓他心驚的是,傷口流出的血液,不再是純粹的暗紅,而是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金色!這暗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竟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嗤嗤”聲,冒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白煙,將灰塵腐蝕出細(xì)小的凹坑!
“我的血……” 陳燼瞳孔收縮,昨夜藥廬中噴出帶金紅血沫的記憶瞬間清晰。昨夜是瀕死爆發(fā),今日是斷指反擊……這詭異的血液和那恐怖的灼熱力量,絕非偶然!
他撕下破爛衣襟的一角,忍著劇痛,小心翼翼地將斷指處簡單包扎,動作間牽扯傷口,冷汗瞬間浸透了額發(fā)。包扎完畢,他立刻盤膝坐好,閉上雙眼,強(qiáng)迫自己進(jìn)入內(nèi)視狀態(tài)。
體內(nèi)的情況比想象中更糟。經(jīng)脈如同被暴風(fēng)雪肆虐過的荒原,處處是淤塞的寒氣與昨夜灼熱爆發(fā)后留下的、如同熔巖冷卻后的狼藉痕跡。氣??萁?,引火訣那點可憐的真氣早已被沖擊得七零八落,微弱得幾乎感應(yīng)不到。
然而,就在這近乎廢墟般的丹田氣海最深處,一點微弱卻無比凝練、散發(fā)著令人心悸氣息的暗金色光點,正靜靜懸浮著。它如同宇宙初開的火種,沉寂,卻又蘊含著焚滅一切的恐怖潛能。昨夜和剛才兩次爆發(fā)的狂暴灼熱,正是源自于此!
陳燼的心臟狂跳起來??謶峙c一種近乎瘋狂的渴望交織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如同在萬丈懸崖邊行走,用意念去觸碰那點暗金火種。
嗡……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灼熱回應(yīng)傳來,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親近感,卻又蘊含著不容褻瀆的霸道威嚴(yán)。
他嘗試著,按照記憶中最基礎(chǔ)的引火訣法門——那套他修煉了十幾年卻收效甚微的、用來汲取外界火屬性靈氣的粗糙功法——去引導(dǎo)這火種的力量。
意念觸及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點沉寂的暗金火種,仿佛被這熟悉的“引火”意念所觸動,驟然間光芒微漲!一股遠(yuǎn)比外界天地間游離的火屬性靈氣精純、霸道億萬倍的熱流,猛地從火種中流淌而出!
但這熱流的流向,卻完全違背了引火訣的既定路線!
引火訣的路徑,本應(yīng)是意念引導(dǎo)外界靈氣,經(jīng)由特定竅穴,溫順地匯入丹田氣海。然而此刻,這股源自火種內(nèi)部的灼熱洪流,卻如同脫韁的野馬,蠻橫無比地逆沖而上!它瞬間沖垮了引火訣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引導(dǎo)意念,沿著一條陳燼從未感知過的、仿佛早已烙印在血脈深處的玄奧路徑,狂暴地沖刷著他狹窄脆弱的經(jīng)脈!
“呃啊——!” 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比昨夜藥廬的爆發(fā)更加兇猛!陳燼感覺自己的經(jīng)脈像是被燒紅的鋼針粗暴地貫穿、撕裂!那灼熱洪流所過之處,淤塞的寒氣如同沸湯潑雪般瞬間消融,但隨之而來的,是經(jīng)脈被強(qiáng)行拓寬、灼燒的恐怖痛楚!他的皮膚瞬間變得通紅,頭頂甚至冒起絲絲縷縷帶著焦糊味的白氣!
這根本不是修煉!這是酷刑!是毀滅!
就在陳燼感覺自己要被這股源自體內(nèi)的“焚天之火”徹底燒成灰燼的剎那,那股狂暴的灼熱洪流,猛地沖向他右手?jǐn)嗔训男≈福?/p>
嗡——!
一股更加熾烈、更加霸道的力量瞬間在斷指處爆發(fā)!盤踞在那里的灼熱仿佛得到了本源力量的灌注,驟然變得活躍無比!陳燼清晰地“看到”,在體內(nèi)那玄奧路徑的灼熱洪流沖刷下,斷裂的指骨處,那翻卷的皮肉、斷裂的骨茬,竟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強(qiáng)行“熔煉”!
嗤嗤嗤!
細(xì)微的、如同金屬淬火的聲音在他指骨內(nèi)部響起!劇痛達(dá)到了頂峰,幾乎讓他昏厥過去!但就在這極致的痛苦中,他斷裂扭曲的小指,竟在那霸道的灼熱力量作用下,被強(qiáng)行矯正、粘合!焦紅色的皮肉邊緣迅速硬化、結(jié)痂,雖然依舊猙獰丑陋,但骨骼的斷裂處,竟被那灼熱的洪流強(qiáng)行“焊接”在了一起!雖然遠(yuǎn)未痊愈,甚至留下了永久性的扭曲變形和焦黑的疤痕,但指骨的物理連接,竟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被這狂暴的“引火訣異變”強(qiáng)行完成!
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焚滅與新生奇異氣息的暗金色“真氣”(或者說,是那霸道火種力量稀釋后的一絲余燼),并未完全消散,而是順著那被強(qiáng)行拓寬、灼燒得近乎透明的經(jīng)脈,艱難地回流,最終,如同百川歸海,緩緩匯入了丹田氣海之中,圍繞著那點暗金火種,形成了一縷極其微弱的、卻凝練得如同實質(zhì)暗金絲線的氣息!
氣海,第一次,不再枯竭!雖然只有一縷,但這縷暗金色的氣息,散發(fā)出的威壓,遠(yuǎn)超他過去十幾年苦修的引火訣真氣總和!
灼熱的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被徹底改造過的、如同被熔巖重塑過的經(jīng)脈,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劇痛后的麻木。陳燼癱倒在冰冷的石屋地面上,渾身濕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過。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氣息。
他顫抖著抬起右手。
那根斷裂的小指,此刻以一種怪異的、略帶扭曲的角度連接著,覆蓋著一層焦黑的硬痂,丑陋而猙獰。劇痛依舊清晰,但不再是斷裂的劇痛,而是骨頭被強(qiáng)行熔接、肌肉被灼燒后的持續(xù)鈍痛。他嘗試著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小指。
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傳來,但……它確實能動了!雖然僵硬、雖然痛苦,但不再是完全廢掉的狀態(tài)!
陳燼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根畸形的手指,又緩緩移向自己布滿冷汗、依舊殘留著不正常紅暈的掌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丹田氣海深處,那縷新生的、微弱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暗金色氣息,正如同初生的火苗,安靜而執(zhí)著地燃燒著。
引火訣……不,這根本不再是陳家的引火訣!
他體內(nèi)這詭異的力量,這源自血脈深處的暗金火種,在“引火訣”的意念引導(dǎo)下,展現(xiàn)出的是一條充滿毀滅與痛苦、卻又蘊含著霸道新生力量的……焚燼之道!
“焚…燼…” 陳燼沙啞地吐出兩個字,喉嚨如同被火燎過。
他掙扎著坐起身,再次閉上眼,內(nèi)視那點暗金火種和那縷新生的暗金氣息。這一次,他不再恐懼,不再抗拒。昨夜藥廬的驚疑,今日斷指的絕境反擊,再到此刻強(qiáng)行“熔骨”的痛苦新生……這力量雖然霸道殘酷,卻是在這絕境中,唯一屬于他、能讓他活下去、甚至……撕碎一切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不再試圖用引火訣的框架去“引導(dǎo)”,而是用純粹的意念,帶著一種近乎獻(xiàn)祭般的決絕,去“溝通”那點暗金火種。
一絲微弱但清晰的灼熱回應(yīng),帶著毀滅與新生的律動,再次傳來。
陳燼布滿血污和冷汗的臉上,緩緩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卻冰冷如鐵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瘋狂與決然。
他的道,不在陳家那腐朽的祠堂里,不在那冷漠的父母眼中,更不在陳豹那沾血的鞭子上。
他的道,就在這焚身的痛苦里,在這斷指重續(xù)的焦痂中,在這丹田深處,那一點名為“燼”的……毀滅火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