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陳墨腦子里炸開了!
羞恥!憤怒!被徹底看穿的恐懼!還有那該死的、無法抑制的、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的……隱秘心思!他精心構筑了十年的恨意高墻,他費盡心機扮演的冷酷閣主形象,在這一刻,被這本畫滿蕭野側臉的手札,被這行幼稚的批注,徹底擊得粉碎!
他像個被剝光了衣服丟在鬧市的孩子,所有的偽裝和防備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蕭野——?。?!”
一聲壓抑到極致、帶著破碎嘶啞的怒吼,猛地從陳墨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雙眼赤紅,如同被激怒到失去理智的兇獸,猛地將手札狠狠摔在地上!
他像瘋了一樣拔出腰間的軟劍!劍身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凄厲的寒光,帶著他所有的羞憤、狂怒和無處發(fā)泄的恐慌,不管不顧地朝著面前那排巨大的書架,狠狠劈砍下去!
“你憑什么看?!你憑什么藏?!你憑什么——!??!”
劍光凌厲,裹挾著狂暴的內(nèi)力,眼看就要將那記載著他十年隱秘心事的手札和書架一同化為齏粉!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住手!”
一聲低沉壓抑、帶著驚怒的斷喝,如同驚雷般在書房門口炸響!
與此同時,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帶著凜冽的勁風,瞬間逼近!一只帶著薄繭、滾燙有力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精準無比地、死死地攥住了陳墨持劍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硬生生止住了他劈砍的勢頭!
劍鋒,在距離書架和地上那本攤開的手札僅剩三寸之處,險險停?。?/p>
陳墨猛地回頭,赤紅的雙眼對上了一雙同樣翻涌著驚濤駭浪、如同被觸犯了最隱秘逆鱗的、深不見底的寒潭!
蕭野!
他不知何時回來了!就站在門口!玄色的常服在夜色中幾乎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震驚、憤怒、以及一種被徹底侵犯了領地的、近乎實質的暴戾!
他攥著陳墨手腕的手,滾燙,用力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陳墨!”蕭野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怒火,“你在這里干什么?!”
陳墨被他眼中的暴戾和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刺激得渾身一顫,但隨即,更洶涌的羞憤和怒火蓋過了一切!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用盡全力掙扎,聲音尖利而破碎:
“放開我!蕭野!你這個……你這個偷窺狂!偽君子!你憑什么藏我的東西?!憑什么看我的手札?!”
“你的東西?”蕭野的瞳孔猛地收縮,攥著他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陳墨,你夜闖將軍府,翻我書房暗格,毀我東西,現(xiàn)在……倒打一耙?”
“毀你東西?!”陳墨被他這顛倒黑白的無恥氣得渾身發(fā)抖,另一只手指著地上那本攤開的手札,指尖都在顫,“那是什么?!那上面畫的是誰?!蕭野!你他媽就是個變態(tài)!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蕭野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落在了那本攤開的手札上。當看清畫上那個皺眉的側影,以及旁邊那行“野哥皺眉時,像在罵我偷喝他的酒。(哼,小氣鬼?。钡男∽謺r……
蕭野臉上的暴怒和戾氣,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近乎呆滯的神情。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極其細微的、被猝不及防撞破的……狼狽?
這短暫的、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沉默,落在陳墨眼里,簡直比最惡毒的辱罵還要刺眼!這混蛋!他果然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
“你……你看什么看!”陳墨又羞又怒,聲音都變了調,掙扎得更厲害,“不許看!給我滾開!”
他猛地發(fā)力想抽回被攥住的手腕,另一只手則胡亂地想去搶奪地上的手札。
就在這混亂的拉扯掙扎中——
“嘶啦——!”
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起!
陳墨束發(fā)的發(fā)帶,不知是被蕭野掙扎間扯到,還是被他自己的動作帶到了劍鋒邊緣,竟被軟劍那鋒利的劍刃瞬間割斷!
如墨的長發(fā)瞬間失去了束縛,如同黑色的瀑布,嘩啦一下傾瀉而下,散亂地披拂在陳墨因憤怒而泛紅的脖頸和肩頭。幾縷發(fā)絲黏在他汗?jié)竦念~角,更添幾分驚心動魄的狼狽和……脆弱。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兩人都僵了一瞬。
陳墨披頭散發(fā),衣衫微亂(掙扎所致),赤紅的眼睛里還噙著未散的憤怒和羞恥的水光,胸口劇烈起伏,像一只被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小獸。
而蕭野,攥著他手腕的大手依舊沒有松開,目光卻從地上那本手札,緩緩移到了陳墨散亂的頭發(fā)上。那眼神里的暴戾和震驚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復雜,如同化不開的濃墨。他看著陳墨額角被汗?jié)竦乃榘l(fā),看著他通紅的眼眶和倔強緊抿的唇,看著他此刻披頭散發(fā)、如同被狠狠欺負過的模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書房里只剩下兩人粗重交錯的喘息聲。
就在陳墨被這詭異的沉默和蕭野那過于深沉的目光看得頭皮發(fā)麻,幾乎要忍不住再次爆發(fā)時——
蕭野攥著他手腕的力道,極其緩慢地、一點點地……松開了。
那只大手并未完全撤離,而是順著陳墨的手臂,緩緩下滑,最終,停在了他緊握著軟劍劍柄的那只手上。
然后,那只帶著薄繭、滾燙有力的大手,輕輕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包裹住了陳墨握著劍柄的、冰涼而顫抖的手。
陳墨渾身一僵,如同被電流擊中,瞬間忘記了掙扎,也忘記了憤怒。他愕然地抬頭,對上蕭野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蕭野看著他,目光沉沉,仿佛穿透了十年的時光塵埃,落回某個遙遠的午后。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嘆息般的平靜,緩緩開口:
“小墨的劍……”
他的聲音頓了頓,包裹著陳墨手背的大手,指尖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他虎口處因常年練劍和刻泥哨留下的薄繭。
“……還是和當年一樣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