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紫藥水，浸透了云城老巷。林梔夏踩著墻根濕滑的青苔疾走，懷里課本被雨沫洇出深灰的云斑。拐角處垃圾桶被野貓撞翻，腐臭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卻有什么在餿臭中滲出一縷腥甜。
“喵嗚…”
奶貓的哀鳴從廢棄紙箱底擠出。三花貓崽卡在銹蝕的鋼筋間，后腿被銳利鐵皮割開，粉嫩皮肉翻卷處露出森白骨茬。它顫抖著去舔傷口，舌尖卻帶出更多血沫。
林梔夏蹲身時，帆布鞋陷入黏膩的泥漿。
“別怕…”她伸手的瞬間，貓崽猛地弓背嘶叫，染血的尖爪劃過她手腕。刺痛中，她看見巷口閃過一道白影。
江嶼白立在坍塌的磚墻下，書包松垮地掛在一側(cè)肩膀。他目光掠過貓崽血肉模糊的腿，眉心擰起一道淺川。
“讓開?！?/p>
少年扯下領帶蹲下身時，林梔夏聞見冷冽的松針氣息——與他抽屜里藥瓶的苦澀截然不同。
急救竟發(fā)生得如此迅速。
他單膝壓住貓崽后頸，撕開襯衫下擺的動作像演練過千百遍。布條勒緊傷口上方血管時，貓崽凄厲尖叫，林梔夏下意識去擋他的手：“輕點！”
“止血帶每十五分鐘松一次，”他聲線毫無波瀾，“想讓它死就繼續(xù)攔。”
巷外車燈掃過他低垂的側(cè)臉，睫毛在顴骨投下鴉青的影。林梔夏忽然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排細小的齒痕，深褐色疤痕在冷白皮膚上像枚褪色的印章。
“你常救動物？”她將撕好的布條遞去。
江嶼白纏繃帶的手指微頓。巷尾路燈“滋啦”閃爍，將他眼底的冰層映得支離破碎。
“最后一次。”他打結(jié)的力道近乎兇狠，“多管閑事的下場而已?！?/p>
貓崽在他掌心發(fā)出微弱呼嚕聲，毛茸茸的腦袋蹭過那道齒痕傷疤。林梔夏看見少年冷硬的肩線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像凍土裂開細縫。
“要送去獸醫(yī)站嗎？”她試探著伸手想接。
江嶼白卻已起身退入陰影：“活不活看它命數(shù)?！?/p>
巷風卷起染血的領帶，拂過林梔夏指尖。她低頭，領帶內(nèi)襯繡著極小的金線徽章——蛇纏十字劍，正是明德校董會的家紋。
夜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
林梔夏抱緊貓崽沖進便利店檐下時，江嶼白的身影早已被雨幕吞沒。她摸出那支拾到的銀鋼筆，借櫥窗燈光細看筆夾刻痕：Z.Y 0917。
“九月十七…”她喃喃著，突然僵住。
玻璃倒影中，物理競賽公告欄正被暴雨沖刷。鮮紅的“決賽日”三字下，日期赫然是：9月17日。
貓崽在懷中拱動，濕毛蹭開她袖口。腕上三道貓爪血痕旁，竟浮現(xiàn)出細密的紅疹。林梔夏猛地想起江嶼白纏繃帶時瞥過她手腕的目光——那不是錯覺，是確認。
確認她是否對貓毛過敏。
路燈“啪”地熄滅。
黑暗中，便利店電視突然插播新聞：“我市物理競賽指定器材商‘創(chuàng)科實業(yè)’涉嫌財務造假，負責人昨夜跳樓自殺…”
熒光屏藍光幽幽映亮貨架深處。
林梔夏瞳孔驟縮——
玻璃門外，江嶼白正立在馬路對面。
他沒撐傘，雨水順著下頜淌進衣領。目光穿透雨幕釘在她臉上，像冰錐刺破夜色。而他腳邊，一只被踩碎的竊聽器正滋滋冒出黑煙。
鋼筆刻痕與決賽日重疊，過敏紅疹成為隱秘的關切注腳。當自殺案新聞與雨中監(jiān)視的目光同時降臨，林梔夏懷中的貓崽忽然顫抖起來——不是因傷痛，而是嗅到了巷口飄來的，若有似無的柴油味。那氣味像毒蛇，正順著雨夜的裂縫游入這潭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