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羽走上前,看著暗紅色的大門,上面有著斑駁的痕跡,指尖幅過門環(huán)上的饕餮紋,掌心抵住門環(huán)下方三寸的裂隙。
銅門推開時碾碎了一地的月光。
青魚夜宴圖已裂作蛛網(wǎng),僅剩半張琵琶的琴弦還在風(fēng)中嗡鳴。抄手游廊褪色的彩繪闌干上,隱約可見半朵蓮花孱弱的樣子,假山石傾頹如病虎。
漫步間,一片瓦被他踩碎。
正欲往深處走去,一抹嫩綠色色出現(xiàn)在視線里,緩緩走近。
她停在不遠(yuǎn)處,烏發(fā)如瀑,只用一根銀簪松松挽住,幾絲青絲垂在頸側(cè),襯得肌膚勝雪。衣擺處繡著暗紋銀蝶,手腕間一只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碧色濃郁,更顯得皓腕凝霜似雪。
蕭羽目光冷淡,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目光最后落在她的手腕上。頭也不回的對身后的人吩咐道,“好好搜,都給我搜仔細(xì)了,一寸一寸,老鼠洞都不能放過?!?/p>
“是?!?/p>
蕭羽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停下,“滾回你該待的地方,不然我不會再放過你?!比缓蟠蟛诫x開。
蕭羽在內(nèi)院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屋子前,屋中似乎有著若有若無的清香。
“大抵就是這里了?!彼匝宰哉Z。
心下一沉,伸手便將門輕而易舉的推開。
“吱呀。”
屋內(nèi)和外面不同,里面干凈整潔好像還有人居住一樣,屋內(nèi)陳設(shè)處處見巧思,一幾一案皆透著雅致。紫檀木嵌云石案幾上置著一尊鎏金狻猊【suanni】香爐里正吐出縷縷沉香水,煙跡在空中勾出婉轉(zhuǎn)的弧度。
菱花形銅鏡斜倚在紅木支架上,鏡面已經(jīng)有些昏朦 ,邊緣的纏枝蓮紋,栩栩如生。
銅鏡此刻照應(yīng)出自己的身影。
轉(zhuǎn)身,抽出佩戴在腰間的長劍,直抵身后來人的咽喉。
下一秒就能取來者性命。
“人呢?”
“殺了我。”她昂著頭,讓纖細(xì)的脖頸更加清晰,耳邊一縷頭發(fā)在空中打著轉(zhuǎn),最后落在地上。
紅著眼,一把握上長劍,聲音中壓抑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另外一只手顫抖著。
“蕭羽,我說。殺了我?!滨r血在地上滴嗒著,不一會匯成了一小攤?!斑@樣的日子我已經(jīng)過夠了,不用等下次了,現(xiàn)在就能殺了我?!?/p>
蕭羽抽回劍,冷眼看著她,冷的就像他的劍一樣。
她的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哽咽著,“錯了,都錯了?!?/p>
蕭羽踉蹌著,一直到后腰抵上冰涼的桌子,他無力的垂下手,手中的劍微微顫抖。
他失魂落魄的看著手中的劍,抬腳,搖搖晃晃地就要離開。
路過她時,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拉住了他的下擺,染上了紅色。
“求你了,不要再找了。蕭羽,我們都錯了,那個人不會再看我們一眼了,再也找不到了。”
一道銀光閃過,染血的下擺飄落。
“我說過了,下次,我一定會殺了你。但是這次,”他看向門外的月亮,聲音中夾雜著無盡的的苦澀,“算你命大。”
因為,今晚的月色可真美。
沈鳶看的津津有味,聽到這句時,對正在忘我表演的二人默默豎起了大拇指。太敬業(yè)了!
果然,不會演戲的廚子不是好殺手。
沒有感情,全是技巧。
“包括劍劃過的弧度,分毫不差?!鼻嘁略谝慌匝a(bǔ)充。
正在表演的二人一人收了劍,另外一人從地上起來,順帶著將地上的水漬擦干凈,然后默默退到一旁。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說說,這虧吃的冤不冤枉。我都告誡過他了,他不信邪,非要自己去看。”沈鳶撐著下巴,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硯瀾啊硯瀾,還是這么自以為是,死心眼。”
“都是死孩子?!彼裏o奈的翻了個白眼,捶胸頓足。“一個一個的,教了那么多,什么都沒學(xué)會,偏偏認(rèn)死理得很?!?/p>
青衣淺笑。
沈鳶瞥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沒說你嗎?”
青衣收了笑,正經(jīng)的理了理衣服,看著她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家主這火發(fā)的可沒有一點道理。”
然后淡定的開口,“您就放心吧,所有的痕跡都被收拾的干干凈凈,無論是誰都查不出。更何況,今日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我們掌控之下,有什么變故我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會有什么意外的?!?/p>
“就因為這樣我才擔(dān)心,太干凈了,都是破綻?!背谅暤?。“莊老不可能不知道,卻還是讓硯瀾去了。你說他在謀劃什么呢?”
“還有蕭羽,他今日的表現(xiàn)太過于刻意了。我一直知道他不怎么聰明,但是從今天的表現(xiàn)看,只剩下了一個字?!贝?。鳶尾在心里默默的補(bǔ)充。
青衣站在一邊沒有說話,他可不認(rèn)為這是在問自己。
手指輕叩桌子,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還有,蕭家三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在那里?是早就知道還是故意為之?那是誰告訴他的呢?蕭老爺子在里面又是什么樣的角色?
這一切,太過于順利,也太過于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有一句話怎么會說的,她閉著眼,幾番思考,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而另外一邊,蕭羽在回到府后就開始在屋子里喝酒。
他一手提著酒壺,醉眼看著空無一人對面,一味地往嘴里灌著酒,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口中呢喃道,“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桌上已經(jīng)有不少七倒八歪的酒瓶子了,只聽“彭”一聲,他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莊老站在廊下的陰影里,那雙蒼老的眼睛里溢滿了悲傷。明明已經(jīng)搶奪了先機(jī),怎么還是......只聽他輕嘆一聲,可惜的道,“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闭f完后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另外一間燭火還亮著的房間里,有一女子光著腳站在地上,默默吹滅了蠟燭,就那樣站在打開的窗前,怔怔地看著皎潔月亮。
自然垂落的一只手上裹著厚厚的紗布,隱隱還有血跡滲出來,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
雙目含淚,要落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