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推開ICU那扇沉重的門。
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嘀…嘀…”聲,在過分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病床上,那個(gè)躺了整整五年的身影,微微側(cè)著頭。散落的黑發(fā)下,一雙眼睛,不再是空洞無神地對(duì)著天花板,而是半睜著,瞳孔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幽深。那目光似乎沒有焦點(diǎn),茫然地投向門口的方向。
蘇哲的腳步釘在了原地,如同被無形的冰水從頭澆下,滾燙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他全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巨大的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他扶著冰冷的門框,才勉強(qiáng)支撐住身體。
“晚晚……”他喃喃地喚出這個(gè)在心底咀嚼過無數(shù)遍的名字,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他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到床邊,如同跋涉過千山萬水。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踩在泥沼里,帶著宿命的粘稠感。
他伸出手,帶著五年積攢的所有期盼、恐懼和小心翼翼,輕輕、輕輕地握住了林晚放在床邊那只蒼白、瘦削的手。她的皮膚冰涼,帶著久病臥床特有的松弛感。
“晚晚……”他又喚了一聲,聲音哽咽,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視線,“是我,阿哲……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復(fù)得的辛酸幾乎要將他淹沒。
就在他握緊那只手,試圖傳遞一點(diǎn)體溫和力量的瞬間——
林晚那茫然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死死地釘在蘇哲的臉上。那里面瞬間爆發(fā)出一種純粹到極致的、瀕死動(dòng)物般的恐懼!她像是看到了地獄爬出的惡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被蘇哲握著的手也猛地痙攣抽動(dòng),想要掙脫。
“呃……呃……”她的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干裂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下巴顫抖得幾乎脫臼。
蘇哲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狂喜凝固成冰,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慌。“晚晚?你怎么了?別怕,是我啊,阿哲!”他試圖安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用盡全身殘存的、剛剛蘇醒的力氣,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gè)嘶啞到極致、卻清晰得如同冰錐般扎進(jìn)蘇哲耳膜的字:
“是……你……”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蘇哲,那里面燃燒著刻骨的驚懼和怨恨,每一個(gè)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血沫:
“推……我……”
“轟!”
蘇哲只覺得大腦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一片空白。世界的聲音瞬間消失,只剩下林晚那嘶啞恐怖的指控在耳邊瘋狂回響、撞擊、放大——“是你推我!是你推我!”
他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渾身僵硬,血液凝固。握著林晚的手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灼傷,猛地彈開!他踉蹌著倒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支撐著他才沒有癱軟下去。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床上那個(gè)剛剛蘇醒、卻用看殺人兇手般眼神瞪著自己的妻子,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目謶炙查g將他吞噬。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林晚急促而恐懼的喘息聲,和蘇哲自己如雷的心跳,在冰冷的空氣中劇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