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兩天，緊繃感緩了緩。溫訣在出租屋里，手臂的傷好好護理后，不疼了，只有點悶悶的感覺。
盛君和小夏中間來了一趟，帶了些水果，見她精神好些了，才放心走。
溫訣再次踏進“云頂”大門，感覺空氣都清爽了些。休息充足，之前的疲憊消散了。
她剛走到臨時工位附近，就聽見身后盛君的聲音：“喲！我們精神不錯的溫設計師回來啦？”盛君端著咖啡，打量她，臉上帶著滿意的笑，“氣色挺好！看來程總監(jiān)這‘強制休息令’效果不錯。”
溫訣臉微紅，笑了笑：“盛君姐，別笑我了。就是...休息好了?！?/p>
“休息好就行！”盛君拍拍她肩，“對了，”她聲音壓低，稍帶調(diào)侃，“有人算著時間呢，你剛進公司，項目組會議通知就來了。十分鐘后會議室，開A、B區(qū)方案匯報準備會，程總監(jiān)主持?！?/p>
溫訣的心跳快了一拍。
“知道了，盛君姐。我馬上準備。”溫訣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自己座位，拿出整理好的資料。
十分鐘后，會議室。
溫訣推門進去時，程皎辭已經(jīng)在主位坐著了，面前放著幾份打開的文件。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絨衫，襯得膚色更冷白了。
“程總監(jiān)早?！睖卦E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程皎辭抬頭看過來，視線在溫訣臉上停了一下?？戳丝此龤馍眯┑哪?，停留了兩秒。
“嗯?！背甜ㄞo淡淡應了一聲，視線重新落回文件，“坐。開始吧。”
會議進行得順利高效。溫訣思路清楚，講自己負責的部分很有條理。程皎辭話不多，關鍵時候提了幾個準確的問題，眼神沒有以前那么有壓迫感了。
會議接近尾聲，程皎辭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點了點。
“整體方向沒問題?！彼曇羝椒€(wěn)，“溫畫師，壁畫光影過渡的幾處細節(jié)，會后把調(diào)整參數(shù)發(fā)我郵箱。另外，”她看向溫訣，“手臂恢復情況，會影響上色操作嗎？”
溫訣立刻坐直：“不會的程總監(jiān)?；謴偷貌诲e，不影響精細操作。上色臺的高度和支撐都調(diào)好了，
程皎辭看她急著保證的樣子，稍停了一下，點頭：“嗯。保證質(zhì)量?！彼闷鹌桨?，“散會?！?/p>
她轉(zhuǎn)身要走時，目光掃過溫訣桌面的速寫本——本子攤開著，一角畫著穿深灰毛衣、低頭看文件的側(cè)影，線條流暢，還...挺像？
程皎辭腳步稍停，目光在畫上掃過。她沒出聲，走出了會議室。
溫訣正在收拾東西，完全沒留意程皎辭剛才的停頓，也不知道自己畫的速寫已經(jīng)露餡了。她只是覺得程皎辭今天……好像沒那么冷了？話還是不多，語氣還是淡，但那種壓人的感覺淡了點。
午飯過后。
程皎辭從文件堆里抬頭，習慣性走到落地窗邊。她看向樓下協(xié)作區(qū)，頓停住了。
溫訣背對著她，微彎著腰，正和結(jié)構(gòu)工程師陳躍討論，桌上攤著圖紙。
溫訣左手捏著鉛筆：“陳工，這里?！惫P尖點著，“把這組管線挪到這兒，”畫了道弧線，“能避開主梁受力點，還能用上角落，省材料，問題就解決了?！?/p>
陳躍湊近屏幕看，幾秒后眼睛亮了：“嘿！溫畫師！這招高啊！我們怎么沒轉(zhuǎn)過彎！光想著加固了！你這思路一改，整個都順了！太感謝了！”
溫訣抬起頭，笑了笑。
程皎辭心口一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涌上來。
昨晚在副駕上哭得不成樣子、說喜歡她的人…現(xiàn)在轉(zhuǎn)頭就能對別人笑得這么…輕松？
溫訣的笑容在陽光下，有點刺眼。陳躍更興奮了，指著圖紙另一處，身體又往溫訣這邊靠了點。溫訣自然地側(cè)身去看，兩人小聲說著，。
“哐當——！”
一聲悶響在辦公室響起！
程皎辭轉(zhuǎn)身時手肘帶倒了桌邊的筆筒！筆筒砸在地上，筆散落一地，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的狼藉。
幾秒后，才慢慢蹲下身，動作有些僵硬地，一支一支把筆撿起來，放回筆筒，再放回桌上。整個過程，臉上沒什么表情。
她走回窗邊。玻璃映出她的臉，冰冷。心里又悶又熱，還有點說不清的酸澀。
她需要掌控。得讓那張剛對別人笑得輕松的臉，回到她熟悉的軌道——緊張、專注，只對她才有的狀態(tài)。
亂糟糟的情緒被一個想法壓下去：
項目進度，就是她手邊的工具。
她拿起內(nèi)線電話，指腹用力按下一個鍵。
“程總監(jiān)？”周助理的聲音。
“下午和‘青墨設計’的協(xié)調(diào)會，”程皎辭聲音沒有什么起伏，“原定三點？”
“是的?！?/p>
“提前?！背甜ㄞo快速的說道，“兩點半?！?/p>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兩…兩點半？程總監(jiān)，時間太緊了！盛總那邊可能……”
“現(xiàn)在通知?！背甜ㄞo打斷她，目光鎖著樓下那個身影。“通知‘青墨設計’盛總，及壁畫主創(chuàng)畫師溫訣。兩點半準時開始，我親自聽A區(qū)、B區(qū)核心節(jié)點細節(jié)。”她停頓一下，聲音下沉：
“重點：結(jié)構(gòu)支撐體系安全冗余設計！”
她語速刻意放慢：
“要求‘青墨’做PPT演示。”
“所有參數(shù)來源、引用的規(guī)范手冊具體名稱、版本號、頁碼——必須標清楚！”
“立刻通知準備?！彼曇舯?，“材料不齊，會議自動順延到三點后?！?/p>
“是！明白！馬上通知！……可是程總監(jiān)，這么短時間，要求這么細，溫畫師那邊恐怕……”
程皎辭的目光冷下來：“‘青墨設計’作為專業(yè)乙方，派駐的主創(chuàng)畫師對核心方案不該有掌控力？這點基礎要求做不到？”
她語調(diào)抬高，“如果盛總或溫畫師‘有困難’或‘時間無法協(xié)調(diào)’，” 她的目光落在樓下溫訣身上。
“——讓負責人盛君，或溫訣本人，現(xiàn)在立刻——”
“親自來找我！當面說明！”
“……是！程總監(jiān)！明白了！馬上去通知！”助理聲音緊張。
“嘟——”
程皎辭掛了電話。
辦公室安靜。
她站在窗前，玻璃映著沒有表情的臉。
心里的那股躁意，在掌控感中找到一點平衡。
兩點半。
還剩多久？這點時間……夠她手忙腳亂了嗎？
夠不夠……磨掉她臉上那份對著別人展露的輕松笑意？
兩點半的會議室里很靜。程皎辭坐在主位。
溫訣站在投影前，清晰地講解項目細節(jié)。數(shù)據(jù)、編號、頁碼……每項都準確。派來的技術(shù)員，在溫訣的回應前，不時點頭。
整場會議，溫訣的匯報準確流暢。程皎辭坐著，目光落在投影屏幕上，指尖在桌沿壓出一道淺痕。
會議時間結(jié)束，程皎辭立刻站起來?！鞍从媱澩七M?！彼酉戮湓?，聲音很冷，轉(zhuǎn)身就走。高跟鞋聲很快遠去。
人走光了，會議室安靜下來。
溫訣不緊不慢收拾東西。手指摸著報告紙，想起程皎辭的要求：“……安全冗余設計……參數(shù)來源、手冊頁碼……寫清楚……”
提前半小時？就為了開這個會？
溫訣動作僵住，捏緊圖紙。下午的場景清晰起來：陽光下的協(xié)作區(qū)，陳躍的興奮，她自己輕松的笑……還有遠處……那玻璃墻后面……
程皎辭的辦公室。
視線……正對著。
她明白了。
原來如此。
是程總監(jiān)這是心里不痛快了?？此鷦e人談得好，不舒服了。
什么高嶺之花冷面女王？其實就是個冷臉下藏著心思、不敢認、只會用甲方身份壓人的別扭家伙。
她明白了。
溫訣站直身體，目光在程皎辭那張空蕩的主位停留了一下。想到個主意，拿出手機，快速給小陳發(fā)消息：
【小陳，幫個忙。假裝不小心讓程總監(jiān)聽說：我狀態(tài)不好可能耽誤事，盛總考慮把我調(diào)去郊區(qū)商場項目?！?/p>
發(fā)送。
溫訣握緊手機。
程皎辭。
這次，選擇權(quán)在你手里。
你……能向前一步嗎？
溫訣走出會議室，她想找個地方透透氣，整理一下被程皎辭弄亂的思緒和剛設的局。
她下意識往人少的地方走——
地下車庫的消防樓梯口就在邊上。那里平時沒什么人，而且相對安靜，適合她整理情緒。
她推開防火門，進了光線暗的樓梯間?？諝庥悬c涼，有灰塵味，只有綠色安全燈亮著點光。她靠到?jīng)鰤ι?，長長出了口氣，想穩(wěn)下心跳。她拿出手機，低頭盯著屏幕發(fā)愣。
“溫訣！”
一個聲音冰冷，打破寂靜。
程皎辭推開了溫訣所在的樓梯間防火門，站在門口，外衣襯得臉色發(fā)白，眼里壓著怒意。她顯然是特意追下來的。
“程總監(jiān)？”溫訣轉(zhuǎn)身，裝起來了，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有緊急調(diào)整？”
“還裝？！”
”程皎辭聲音發(fā)緊，幾步走進樓梯間，防火門在她身后重重地合上。“就因為我在會上要求嚴了些，你就不愿繼續(xù)負責了？讓盛總把你調(diào)走？”她一句接一句，“‘天際線’在你眼里算什么？”
溫訣心里一沉，又酸又涼。果然…她只信這個解釋：自己在鬧脾氣。“程總監(jiān)消息真快。” 溫訣聲音帶自嘲，“連樓梯間也追來了？您多慮了。會上的要求，甲方該做的。我要是為這個就走…” 她抬眼，眼圈有點紅，看著程皎辭的眼睛。
溫訣的話讓程皎辭頓住?？吹剿⒓t的眼圈，程皎辭對“鬧情緒”的想法松動了。
“是嗎？”程皎辭走近一步，“那盛總那邊什么情況？缺人？”她語氣加重，“‘天際線’項目是最高優(yōu)先級！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或者跟盛總訴過什么苦，”她一字一句，“你必須跟到底！換人？不行。你要是敢走……”
程皎辭看著溫訣，越看越不對勁——她剛才那樣子，哪像要調(diào)走的委屈？分明是故意刺激她？這想法冒了出來。
她正想著怎么繼續(xù)問——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程皎辭下意識掏出手機，正準備接通電話，動作間余光卻瞥見屏幕亮起——小周剛發(fā)來一條的消息：
【程總監(jiān)，剛按您意思問了（盛總那邊），盛總說沒有提過要調(diào)溫畫師去別的項目的事。】
程皎辭動作停住，幾秒的安靜里，一股被看穿的難堪感漫上來。
她明白了。
那個“可能被調(diào)走”的消息，根本就是溫訣故意透露給她聽的。目的？就是為了看她——看她程皎辭會有什么反應。
“…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
程皎辭喉嚨發(fā)緊，胸口發(fā)悶。她稍作停頓，吸了口氣，聲音略顯緊繃地對著話筒快速說：
“知道了，稍后處理?！?/p>
程皎辭捏緊手機，掛了電話，轉(zhuǎn)身快步離開。只想盡快離開這里——這個讓她心思顯露、自己被設計的地方。
看程皎辭快步離開樓梯間的背影，溫訣明白了——她那反應....肯定知道消息肯定是假的了。
她當時光想著試探程皎辭的反應了，忘了先跟盛君姐說一聲。
忘了提前跟盛君姐通個氣！
盛君姐根本不知道這回事！程皎辭一問，肯定穿幫了！
一股懊惱和失落涌上來——搞砸了，還露餡了。鼻子一酸，眼眶發(fā)熱。她趕緊吸了下鼻子，擦掉眼角的濕意，強壓住情緒。
樓梯間防火門關著，把光隔開了，綠燈照著灰塵，空氣很冷。
溫訣在樓梯間待了一會兒，心里還亂。她推開門想回辦公區(qū)，又不知去哪好。猶豫了下，下意識往公司另一頭的高層樓梯間走，那兒更安靜。
（公司另一側(cè)，高層區(qū)消防樓梯間平臺）
程皎辭僵立著，大衣蹭到一點墻灰，身體更僵了，她手指壓著眉心，腦子里來回響著溫訣的話：“你到底是為項目，還是不想我走？”——和小周那條信息【沒聽盛總提過要調(diào)溫畫師去商場項目的事】。
羞惱和被愚弄的怒意，混雜著剛才的失控感，讓她胸口發(fā)悶。
那個狡猾的女人.......又一次。
“喂？C區(qū)方案數(shù)據(jù)……”她對著忙音的手機急急地說，“關鍵點下班前必須審完！”語速很快。
吱呀一聲——
溫訣推開門，車庫燈光斜斜照進，剛好打在程皎辭身上，顯出她僵直的身影。
溫訣心里一緊，呼吸頓了下。她沒想到會在這兒直接碰到程皎辭。剛在樓下演完“可能調(diào)走”的戲，試探的余波還在，現(xiàn)在突然撞見，她腦子有點亂，不知該說什么。
程皎辭僵在原地，手機還貼在耳邊，忙音“嘟——嘟——”。她下意識想后退，但背后面墻壁，只能強忍不適站著。
空氣有點滯。
溫訣臉上發(fā)熱，心跳快了些。她掐了把手心，穩(wěn)住自己。不能慌，至少……不能讓她看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程總監(jiān)…”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樓梯間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微顫。
“您……在這里？電話……打完了？”她稍停，目光落在程皎辭臉上，想從那慣常冷淡的臉上看出點剛才試探的痕跡。
“還是…” 她停頓一下，不再掩飾，““又在用‘項目’……當借口？”
“別說了！”程皎辭聲音一繃！壓住的情緒被“搪塞”點著了！她轉(zhuǎn)過身，眼圈發(fā)紅：“溫訣！你……”想罵她設套騙人、耍弄自己。
話沒說完——
她看見臺階下的溫訣：臉上沒有得意、心虛只有已經(jīng)哭花了的臉。
程皎辭沖到嘴邊的話卡住了，只剩茫然和慌亂。
她目光落在溫訣臉上，看清她眼里的東西：委屈……還有，最后那點試探落空的失望。
程皎辭低頭，看著臺階下溫訣顫抖、紅腫的眼睛。
看不得她對別人笑？所以用甲方的身份提前會議，只為了把她拽回那種面對自己的緊張不安里？只是為了滿足她那點扭曲的占有欲？
看不得她為自己哭？可這張帶著淚痕的臉……又是誰一次次推開造成的？不就是自己嗎？不就是那些冷淡的話、刁難的要求？！
那個完美的程總監(jiān)？
在程皎辭的認知里，溫訣喜歡她，或許是因為她站在高處、有光的樣子？是因為她掌控全局的能力？是因為她那張看起來永遠冷靜、完美無缺的面具？
可現(xiàn)在呢？
這個借著身份、帶著情緒做事的人……
這個被真話戳破就失態(tài)的…
這個連自己心都不敢承認、把對方和自己都逼到絕境的人…
——這就是溫訣眼中那個“完美”的程皎辭？
溫訣。
你看清楚了嗎？
這就是你喜歡的程皎辭！
一個內(nèi)心陰暗、手段拙劣、連感情都表達得這么不堪的……可憐蟲！
這樣的自己……你還覺得完美嗎？
這些念頭剝開了她最后的偽裝。
一個內(nèi)心不明、連感情都處理不好的……人。
“……對…對不起…” 溫訣聲音哽住，破碎不堪，“又哭了…真沒用…總給你添麻煩…” 她低下頭，眼淚流得更兇，“…我知道…我蠢…只會惹你煩…做什么都錯……”
程皎辭眉心微微動了一下，剛剛內(nèi)心的“自嘲”很快恢復。溫訣小聲說自己沒用、添麻煩，讓她聽著心里發(fā)緊。
溫訣那句“惹你煩”剛說完——
程皎辭已經(jīng)動了。
她一步走下臺階，動作很快。沒有碰溫訣，只是站到了溫訣可能后退的位置上，身體稍微前傾。
溫訣驚訝抬頭，模糊的淚眼對上程皎辭平靜的目光。
距離剛好看清。
程皎辭看了一眼溫訣臉上的淚痕，眼神沒什么變化。她開口，聲音平穩(wěn)：
“項目卡在這里，你狀態(tài)影響后面評估和批錢。”
聲音沒什么起伏，但分量很重：
“方案是你做的。最后確認簽字，是你的事?！?/p>
“…情緒穩(wěn)，也是專業(yè)?！?程皎辭聲音還是那樣，“收拾下。報告，六點前放我桌上?！?/p>
溫訣呆呆地抬頭，看著她要走，帶著哭腔喊：“程皎辭！你就知道項目！工作！”
“嗚…！”溫訣忍不住，整個人撲過去，臉埋在程皎辭脖子邊！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只是個工具……？！”溫訣哭聲在樓梯間響著，手死死抱著程皎辭的腰。
程皎辭身體僵著，聽懷里人哭，感覺眼淚燙人，腦子空了一下。她沒想到溫訣會這樣撲過來抱住她！脖子上的眼淚和腰上的手臂，讓她動不了，也想不了。一股難受的感覺沖上來！
她本能地想推開！
但就在要用力時——
她感覺到溫訣抱著她的胳膊抖得厲害，那哭聲又小又碎，像受傷的小動物。
“嗚程總監(jiān)……嗚…我眼睛疼…心也疼…”
哭聲里那種累極了的感覺，讓她推不開。
程皎辭咬住牙，下巴繃緊。身體發(fā)僵，對這突然靠近很不適。
又熱又難受。
不喜歡別人碰，讓她渾身不舒服。
她屏住呼吸，不想聞到溫訣身上的味道——眼淚和護手霜混在一起，現(xiàn)在都讓她難受。
可溫訣的哭聲…里面的委屈，讓她沒法推開。
她不能推。
至少…現(xiàn)在不行。
溫訣哭成這樣推開她？
程皎辭只能像個木頭樁子，忍著難受，任由溫訣把眼淚蹭在她衣服上。她另一只手，手指摳進手心，用疼來壓住那股奇怪的感覺。
“…別…別嚎了…”程皎辭聲音啞得厲害，很不自在，“…眼淚…弄我衣服上了…” 這話說得費勁。
溫訣根本沒聽。
溫訣抬起頭！淚眼瞪著她，鼻子通紅：“你還敢嫌我笨！都怪你！嗚…” 又要往她身上蹭！
程皎辭一驚，手趕緊用力推住她肩膀，另一只手也飛快抬起來擋著！。
看她眼睛腫得嚇人還兇巴巴的樣子，程皎辭眉頭擰緊。手指抖著想碰又不敢碰她的臉，最后飛快地用指頭邊蹭掉她臉上的一道淚。
“…是笨。笨死了?！彼Ａ讼拢旨恿司?，眼睛不看溫訣：“…哭得…真難看?！?/p>
溫訣被她噎住，更兇地瞪眼，帶著哭腔吼：“就難看！難看死你！讓你看！讓你欺負我…” 兇樣反而顯得可憐。
程皎辭看著她，喉嚨動了動，壓住不舒服的感覺，沒再說話。
“走?！背甜ㄞo看著溫訣的臉，語氣硬。
她趕緊把溫訣的臉從自己肩上推開點，借著暗光掃了一眼。溫訣眼睛腫著，妝全花了，一塌糊涂。
溫訣被她推得撅起嘴，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和結(jié)塊的睫毛膏，小聲說：“去哪…腿軟…走不動…”
程皎辭看著溫訣哭花的臉，心里更亂。
“送你回家?！彼曇羝剑敝Y(jié)束。她記得地址。
程皎辭沒再說，快步往樓下走，高跟鞋聲又急又快，溫訣趕緊跟上，手指小心地勾住了程皎辭大衣衣角。
程皎辭的腳步頓了一下，身體明顯繃緊。她差點甩開這細微的拉扯，但最終，她吸了口氣，沒停下腳步，也沒甩開這觸碰，只是走得更快了。
車庫燈光照上來，黑色轎車停著。程皎辭解鎖，坐進駕駛座。
溫訣站在車外，看著副駕門，猶豫。
“上車?！?程皎辭聲音從車里傳來，沒那么冷了。
溫訣心里委屈，小聲頂嘴：“…你剛還嫌我哭得難看…嫌我弄臟你衣服…”
程皎辭側(cè)過臉，隔著車窗看她，陰影里看不清臉，聲音沒起伏：“嗯。再不上車，車庫冷風吹著，臉吹裂了更麻煩?！?/p>
溫訣心里那點堵被這話撞開一點。她吸吸鼻子，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里有點淡淡的雪松香。程皎辭沉默地發(fā)動車子，引擎輕響，她開了暖風。車子開出車庫，匯入車流。
溫訣偷看程皎辭開車的側(cè)臉。車窗外燈光劃過她繃著的臉。
車子等了個長紅燈，車里暖和了。溫訣轉(zhuǎn)過頭，看著程皎辭的臉，聲音很小，很輕：
“程總監(jiān)…”
程皎辭握方向盤的手指收緊，指節(jié)發(fā)白。她沒轉(zhuǎn)頭，眼睛盯著前面路，喉嚨動了動。
溫訣聲音帶著濃重鼻音，但問得清楚：
“你現(xiàn)在…還覺得我是麻煩嗎？”
車里一下子安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溫訣以為她不會答。
程皎辭終于開口，聲音低?。?/p>
“……開車的時候?！?/p>
“別問這種蠢問題?！?/p>
溫訣扭過頭，看窗外。嘴角卻忍不住向上彎了一下。
看。
連說句“不麻煩”都不敢。
但至少…
這次，她沒說“是”。
車子繼續(xù)開，朝那個叫“碧云小區(qū)”的地方去。
車子停在小區(qū)樓下，熄了火。車里一下很安靜，比剛才還安靜?？照{(diào)最后一點風吹著。
溫訣沒動，程皎辭也沒動。兩人都定在座位上。
過了幾秒，溫訣才像緩過神，伸手解安全帶。“咔噠”一聲，在安靜的車里很清晰。她拉開車門，涼風吹進來。
“謝謝程總監(jiān)送我?！睖卦E站在車外，聲音聽著穩(wěn)了點，但還是有點啞。她彎下腰，從降下的車窗往里看。
程皎辭還是那樣坐著，看前面空空的街。路燈照著，臉有點冷。她沒看溫訣，頭稍點，喉嚨動了下，只發(fā)出一個很悶的：“……嗯。”
溫訣站了會兒，看程皎辭沒反應，轉(zhuǎn)身往單元門走。
程皎辭坐在車里，看著溫訣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陰影里，直到感應燈熄滅。她沒立刻走，手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輕敲兩下，才啟動車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