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君怔怔地瞧著。
眼前的男孩,女孩,一樣的粉雕玉琢,一樣的干凈漂亮,仿佛每根頭發(fā),每片衣角都能發(fā)出陽光的清香。
戴老師說,他們是好朋友?
是的,白天鵝的朋友,當(dāng)然也得是一只白天鵝。
望著女孩那么漂亮的花裙子,精致的小鞋子,夏長君這次是真的,把自己那個皺巴巴的手縫書包往背后藏了一下。
連瑤瑤眼睛笑成了月牙:“阿敘你可來了,我等你一上午了呢!猜一猜,你將來的同桌會是誰?”
周敘白篤定地道:“不用猜,肯定是你!”
“答對啦!”
連瑤瑤興奮地跳了一下:“我今天一到教室,就讓爸爸把咱倆的座位調(diào)到一塊了,就坐中間第一排!咦——”
她突然探過臉,在周敘白臉上仔細(xì)地瞅著:“你眼睛怎么紅了?哭鼻子了?”
周敘白立刻挺直腰板:“怎么會,我是小男子漢!”
"騙人!"連瑤瑤踮起腳,指著他微紅的眼眶:"你眼淚都沒干呢! "
"進沙子了!"
周敘白拍了拍書包,"拜托,快別關(guān)注我眼睛了,我爸從省城買了文具大禮包呢,我給你也帶了一份! "
“哇哦!”連瑤瑤驚喜地拍手:"我要看要看!我們現(xiàn)在就去教室!"
“好!”
連瑤瑤歡快地伸出手,周敘白一把牽住。
大人們見狀,發(fā)出一陣會心的笑:“這兩個小家伙,感情真好呢!”
秦大夫慈愛地叮囑:“敘白乖,中午一放學(xué)奶奶就來接你!”
兩個小人兒在歡笑聲里,手牽著手進了校門。
戴老師拉著秦大夫來到登記桌旁:“秦姨,您直接來這邊填下信息吧,別耽誤上班!”
秦大夫笑道:“那豈不是插隊了?”
“沒事!誰不知道您時間緊,醫(yī)院里多少病人等著呢!”
戴老師讓過凳子,又遞來鋼筆,秦大夫便坐下來填寫。
盧小同拽上黑瘦男孩,也向校門跑去:“小白,瑤瑤,等等我們!”
胖婦人呵斥:“這混蛋孩子,你們慌什么?我這還沒登記完呢!”
幾個小孩早已跑過校門,消失在墻角了。
隊伍里幾個村里的家長,發(fā)出一陣羨慕的嘆息。
這些街面上的孩子,膽真大,不像這些村里娃,待會還不知道有幾個要哭一哭,鬧一場呢。
輪到夏長君母女登記時,隊伍已經(jīng)沒剩幾個人了。
那位戴老師抬頭看了她們一眼,便低下頭,按部就班地采集著信息。
“姓名?”
“夏長君?!?/p>
“年齡?”
“六歲半。”
“家庭住址?”
“臨河鎮(zhèn)西街夏莊?!?/p>
“父親姓名?年齡?職業(yè)?”
“夏舜良,三十四歲,農(nóng)民。”
“母親姓名?年齡?職業(yè)?”
“李鳳嬌,三十五歲,也是農(nóng)民?!?/p>
“家里還有什么人?”
“還有個兒子,十二歲了,上六年級?!?/p>
戴老師筆尖在“夏長君”三個字上停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這名字有點熟?!?/p>
長君媽媽驚喜地點頭:“是的戴老師!剛才就想跟您打招呼來著,長君是有個哥哥叫夏長飛,您還記得長飛嗎?他上一年級那會,您就是他的班主任呢!”
“有點印象?!?/p>
戴老師又低頭填寫。
長君媽媽還沉浸在被孩子老師認(rèn)出的喜悅里,把女兒推到身前:“這不,今天報名這孩子就是長飛的妹妹,以后又得麻煩戴老師了!”
戴老師既沒抬頭,也沒說話。
長君媽媽有些尷尬,想了想,繼續(xù)搭訕道:“長飛在學(xué)校還搗蛋不???他要是不聽話,戴老師您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這接連不斷的“套近乎”,并沒融化戴老師的冷臉,反而似乎讓她有點反感了——她微微皺眉:“我罵他干嘛?我早就不帶他了好吧?再說,那些學(xué)渣子,哪一個是罵能罵好的?”
長君媽媽被噎了一下,不知怎么接茬,訕訕地笑著。
長君見媽媽被人這樣噎,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服,也有些難過,看著戴老師,小聲辯解道:“我哥哥哪里渣了?他挺好的!”
戴老師停下筆,緩緩抬頭。
長君媽媽忙拽女兒的手:“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戴老師,您別生氣,這丫頭小呢,她什么都不懂......”
但戴老師似乎并不打算原諒這個大膽的女孩,盯著她的小臉笑道:“呦,小小的年紀(jì),口齒倒挺伶俐,想以你哥哥為榜樣?想學(xué)他調(diào)皮搗蛋還是想學(xué)他那墊底的成績呀?”
夏長君呆住了。
這戴老師是笑著的,但無論是語氣還是話里的內(nèi)容,都無法讓她感受到玩笑的親切。
戴老師似是懶得再說,白了她一眼,低頭去填信息。
夏長君茫然站在原地。
她年齡再小,也能從那眼神中讀出些什么。
但不管那是什么,都足夠給一個六歲半的女孩帶來巨大的驚恐,她慌亂地把目光投向媽媽,想尋求她的保護。
然而她的媽媽,此刻是在道歉——“戴老師,這孩子不知道她哥哥在學(xué)校成績差呢!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我回去教訓(xùn)她......”
夏長君更驚恐了。
一股無助的感覺從四面八方襲來,她忽然意識到,眼前的母親,大概跟剛才那個哭泣小女孩的母親一樣,在這樣的場合,似乎,護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