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煉劍爐前的空氣是冷的。
納蘭錯站在爐口，望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眉頭緊鎖。數(shù)千年未曾熄滅的爐火，不知何時竟已徹底湮滅，連一絲余溫都尋不到，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像極了此刻躺在爐底的人。
“下去看看?！?/p>
他沉聲道。
繩索垂落，納蘭錯順著巖壁攀爬而下。
越往下，血腥味越濃，混雜著焦糊的氣息，刺得他鼻腔生疼。
快到爐底時，他終于看到了那抹蜷縮的身影。
方杳杳趴在冰冷的爐底，身上的衣衫早已被燒成碎片，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燒傷，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白骨。
她的氣息微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若非胸口還有極其輕微的起伏，任誰都會以為她早已死透。
“方杳杳！”
納蘭錯的心猛地一揪，幾乎是跌落到她身邊。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碰到她的皮膚，就被那刺骨的冰涼凍得縮回了手。
怎么會這樣？
他明明記得，上一世她雖葬身于此，卻也是在焚寂劍鑄成之后。
可這一世，爐火已滅，她為何會躺在這里，傷成這樣？
沒有時間細(xì)想，納蘭錯拔出腰間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割開了自己的手心。
鮮血涌出，帶著納蘭古族獨(dú)有的溫?zé)崤c生機(jī)。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方杳杳的頭，將流血的手心湊到她唇邊。
“醒醒，方杳杳，醒醒......”
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方杳杳的唇瓣干裂起皮，毫無反應(yīng)。
納蘭錯急了，用匕首又劃深了些傷口，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她的唇，也順著她的嘴角滑落。
就在他快要絕望時，方杳杳的喉結(jié)微微動了一下。
有反應(yīng)！
納蘭錯心中一喜，連忙又將手心湊過去。
可這點(diǎn)血顯然不夠，她的呼吸依舊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王爺！不可?。 ?/p>
跟隨下來的侍衛(wèi)見狀，連忙上前阻攔：
“您是納蘭古族的血脈，精血寶貴，怎能如此耗費(fèi)？”
納蘭錯猛地回頭，眼神兇狠得像頭受傷的狼：
“滾開！”
他一把推開侍衛(wèi)，反手用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臂。
更深的傷口，更多的鮮血涌出。
他將手臂湊到方杳杳唇邊，看著她無意識地吞咽著，眼中燃起了從未有過的光亮。
可這點(diǎn)血還是不夠。
納蘭錯沒有絲毫猶豫，又在自己的胸口劃了一刀。
“王爺！”
侍衛(wèi)們驚呼，卻不敢再上前。
鮮血染紅了他的黑袍，順著衣襟滴落，與爐底的血跡混在一起。
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可他看著方杳杳的眼神卻異常堅(jiān)定。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多年前的畫面。
那時他還是個流落中原的少年質(zhì)子，被人欺負(fù)得遍體鱗傷，蜷縮在街角等死。
是路過的方杳杳，像個小太陽一樣走到他面前，遞給了他一塊桂花糕。
“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帶著黎國皇室特有的溫柔：
“這個給你吃，吃了就不疼了?！?/p>
陽光落在她的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那一刻，她成了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后來他回到草原，成了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的頭領(lǐng)，卻始終忘不了那個遞給他桂花糕的小姑娘。
他曾無數(shù)次想過，若有朝一日能再見到她，一定要護(hù)她周全。
可他沒想到，再次見到她，竟是在這樣的境地。
“方杳杳......”
納蘭錯低喃著她的名字，聲音因失血過多而有些虛弱：
“你不能死......”
“你還沒......還沒吃到我給你帶的草原奶糕......”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在手臂上劃了一刀。
鮮血不斷流失，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身體也搖搖欲墜，可他依舊死死撐著，將手臂牢牢湊在她唇邊。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納蘭錯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方杳杳的胸口有了一絲微弱的起伏。
很輕，很緩，卻真實(shí)存在。
他猛地低頭，看到她的睫毛顫了顫，鼻翼微微翕動，終于有了一絲屬于活人的氣息。
“有......有呼吸了......”
納蘭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
他笑了，笑得像個孩子，眼淚卻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方杳杳的臉上，與她臉上的血污混在一起。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方杳杳緊緊抱在懷里，然后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爐底依舊冰冷，可兩具緊緊相依的身體，卻仿佛帶著一絲重生的暖意，在這片死寂之中，悄然醞釀著一絲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