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城的城墻比齊硯想象中要高大許多。
灰褐色的墻磚上布滿歲月和戰(zhàn)火的痕跡,城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商旅、農(nóng)夫、挑夫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汗臭、牲畜和香料混合的復雜氣味。
"怎么,看傻了?"周掌柜拍了拍齊硯的肩膀,"第一次見邊城?"
齊硯收回目光,輕聲道:「比我想象的繁華?!?/p>
"那是自然。"周掌柜得意地捋了捋胡須,"青林城是北疆三大商埠之一,往北三十里就是雁門關(guān),南來北往的貨物都要在這里集散。"他壓低聲音,"在這里,只要有錢,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隊伍緩緩前進,齊硯注意到城門兩側(cè)站著兩排士兵,正仔細盤查每一個入城者。他下意識摸了摸藏在懷里的青銅扳指。
"別擔心。"周掌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周氏商行在青林城也算有點臉面,帶你進去不成問題。"
果然,輪到他們時,守門士兵一見周掌柜就堆起了笑臉:「周爺回來了?這趟收獲如何?」
"馬馬虎虎。"周掌柜隨手拋給士兵一小袋東西,"給兄弟們買酒喝。"
士兵掂了掂分量,笑容更盛,草草檢查了車輛就放行了,甚至沒多看齊硯一眼。
一進城,喧囂聲撲面而來。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齊硯仿佛置身于一幅活的清明上河圖中。
"先跟我回商行安頓。"周掌柜吩咐道,"晚些時候帶你去見幾個朋友。"
齊硯點頭應下,眼睛卻不斷掃視著周圍環(huán)境,將街道布局、重要建筑一一記在心中。這是他多年商業(yè)咨詢養(yǎng)成的習慣——每到一個新地方,先摸清地理和商業(yè)格局。
周氏商行位于城南一條相對安靜的街道上,是個三進院落。周掌柜將齊硯安排在偏院一間小屋里。
「休息一下,晚飯時我來叫你?!怪苷乒裾f完就匆匆離開了,顯然有許多事務要處理。
齊硯關(guān)上門,終于有機會仔細檢查魏無涯留給他的兩樣東西。青銅扳指在陽光下泛著幽光,表面紋路看似雜亂,但若以特定角度觀察,能隱約看出一幅山水輪廓。內(nèi)側(cè)除了"天機"二字,還有一行幾乎被磨平的小字:"玄機在......"后面幾個字已經(jīng)無法辨認。
那本《玄元心法》則更為神秘。開篇是常見的打坐調(diào)息之法,但越往后越晦澀,有些段落甚至像是某種密碼。齊硯注意到每隔幾頁就會在頁腳出現(xiàn)一個特殊符號,這些符號連起來看,似乎是一幅簡筆地圖。
「有意思……」齊硯喃喃自語。前世他喜歡解謎游戲,眼前這兩樣東西無疑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謎題。
晚飯時,周掌柜帶齊硯去了城中一家頗為豪華的酒樓。
"這里是'醉仙樓',青林城最好的酒樓。"周掌柜介紹道,"今晚蘇家大小姐設宴,特意囑咐我?guī)銇怼?
齊硯挑眉:「蘇家?」
"青林城三大商號之首。"周掌柜壓低聲音,"蘇家主要經(jīng)營藥材、絲綢和鹽鐵,據(jù)說在朝中都有關(guān)系。大小姐蘇宛君雖然年輕,但已是蘇家實際掌舵人,手段了得。"
酒樓二樓雅間內(nèi),一位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正優(yōu)雅地品茶。見他們進來,女子起身相迎。
"周叔辛苦了。"女子聲音清冷,目光卻直接落在齊硯身上,"這位就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懂藥材的年輕人?"
齊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蘇家大小姐。她約莫二十出頭,容貌秀麗卻不驚艷,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銳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在下齊硯,見過蘇小姐?!过R硯行了一禮。
"齊公子不必多禮。"蘇宛君示意他們?nèi)胱?聽周叔說,你對藥材頗有研究?"
「略知一二。」齊硯謙虛道。
接下來的談話中,蘇宛君不斷試探齊硯的來歷和知識。齊硯巧妙應對,既不暴露自己的現(xiàn)代身份,又展示了足夠的價值。當話題轉(zhuǎn)到近期藥材價格波動時,齊硯抓住機會。
"南方的水患導致茯苓減產(chǎn),而北方戰(zhàn)事又增加了金瘡藥的需求。"齊硯分析道,"如果現(xiàn)在囤積茯苓和白芨,三個月后利潤至少翻倍。"
蘇宛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齊公子如何知道南方水患?消息傳到北疆至少需要半月?!?/p>
齊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我路上遇到一支從江南來的商隊,聽他們說起。」
實際上,這是他根據(jù)現(xiàn)代地理知識推斷的——這個世界的版圖與他記憶中的古代中國驚人相似,而按照季節(jié)推算,南方此時正是汛期。
"有意思。"蘇宛君輕輕敲擊桌面,"齊公子可有興趣幫我解決一個小問題?"
「愿聞其詳?!?/p>
"蘇家有一批上等川貝,原本要運往京城,但途中遭遇山匪,雖然貨物保住了,但錯過了最佳銷售時機。"蘇宛君說道,"現(xiàn)在這批貨積壓在倉庫,你可有辦法?"
齊硯沉思片刻:「有兩個方案。一是將川貝研磨成粉,加入蜂蜜制成潤肺膏,價值可提升三倍;二是聯(lián)系江南的煙花之地,那里歌姬多需護嗓藥物,可以溢價出售?!?/p>
蘇宛君眼中精光一閃:「第一個方案需要工藝,第二個方案需要人脈。齊公子似乎胸有成竹?」
「如果蘇小姐信得過,我可以負責第一個方案的執(zhí)行?!过R硯自信地說。前世他參觀過中藥廠,基本流程還是了解的。
宴席結(jié)束后,周掌柜對齊硯的態(tài)度明顯熱絡了許多:「你小子走運了!蘇大小姐從不輕易賞識人。明天我?guī)闳ヌK家倉庫看看那批川貝?!?/p>
回到住處,齊硯卻毫無睡意。他取出青銅扳指和心法,借著月光繼續(xù)研究。突然,他發(fā)現(xiàn)扳指上的山水紋路與心法頁腳符號組合后的圖案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
"這是......"齊硯猛地坐直身體,"城西的地形!"
他迅速在腦海中回憶白天看到的城市布局。城西有一片較為荒涼的地區(qū),據(jù)說有座廢棄的寺廟……
次日清晨,齊硯以熟悉城市為由獨自出門,直奔城西。隨著人煙漸稀,一座破敗的寺廟出現(xiàn)在眼前。廟門上的匾額已經(jīng)殘破不堪,只能辨認出一個「靈」字。
齊硯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無人跟蹤后,悄悄潛入廟內(nèi)。
寺廟內(nèi)部比外觀更為破敗,但主殿墻壁上的壁畫卻保存相對完好。齊硯走近細看,呼吸不由一滯——壁畫上的山水輪廓與扳指紋路幾乎一模一樣!
就在他全神貫注研究壁畫時,一陣腳步聲從外面?zhèn)鱽?。齊硯迅速躲到一根倒塌的柱子后面。
兩個身著華服的人走進大殿,其中一人竟是官員打扮。
"貨物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就在老地方。"官員低聲道,"但最近風聲緊,得加錢。"
另一人聲音沙啞:「你們漢人就是貪心。大汗的耐心是有限的?!?/p>
"少廢話!"官員厲聲道,"沒有我的配合,你們的鐵器從哪里來?鹽從哪里來?"
齊硯心頭一震——這是在與外族做違禁交易!他下意識后退一步,卻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
「誰?」官員厲喝。
齊硯知道無法隱藏,轉(zhuǎn)身就跑。身后傳來怒罵聲和急促的腳步聲。他憑借靈活的身手翻過斷墻,鉆入錯綜復雜的小巷中。
甩開追兵后,齊硯才發(fā)現(xiàn)腰間掛著的玉佩不見了——那是周掌柜給他的信物。若被那些人順著玉佩查到……
他必須盡快回到周氏商行,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然而,當齊硯回到商行時,周掌柜面色凝重地迎上來:「齊公子,蘇大小姐要見你,現(xiàn)在。」
齊硯心頭一緊:「何事?」
周掌柜壓低聲音:「有人撿到了你的玉佩,送到了蘇家?!?/p>
齊硯暗叫不好,但表面依然鎮(zhèn)定:「我這就去?!?/p>
蘇家宅院比想象中更為簡樸,但處處透著低調(diào)的奢華。齊硯被帶到一間書房,蘇宛君正坐在案前把玩他的玉佩。
"齊公子好身手啊。"蘇宛君開門見山,"居然能從城防司馬趙大人和他的蠻族朋友手中逃脫。"
齊硯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露分毫:「蘇小姐在說什么?我不明白?!?/p>
"這塊玉佩是在靈隱寺廢墟找到的。"蘇宛君將玉佩放在桌上,"而據(jù)我所知,今天上午趙大人剛好在那里'偶遇'了一位不速之客。"
齊硯知道無法抵賴,干脆直截了當:「蘇小姐想要什么?」
蘇宛君笑了:「爽快。我需要知道趙大人和蠻族談了些什么。」
「聽起來蘇小姐與這位趙大人不是一路人?」
"趙家是隆昌行的靠山。"蘇宛君冷冷道,"而隆昌行是蘇家的死對頭。"
隆昌行!魏無涯臨終提到的名字。齊硯心思電轉(zhuǎn),這是一個接近敵人的機會。
「我可以告訴你我聽到的,但我有個條件?!?/p>
"說。"
"我需要一個合法身份。"齊硯直視蘇宛君的眼睛,"周掌柜只知道我是流民,但以蘇家的能力,應該能幫我弄到戶籍。"
蘇宛君審視著齊硯,良久,她微微點頭:「成交。只要你提供的情報有價值?!?/p>
齊硯簡要復述了聽到的對話,但隱去了關(guān)于青銅扳指和壁畫的部分。
"果然如此。"蘇宛君冷笑,"趙家一直在暗中向北方蠻族走私鐵器和鹽。"她看向齊硯,"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用。從今天起,你以蘇家幕僚的身份協(xié)助我調(diào)查此事。事成之后,不僅給你戶籍,還有重賞。"
離開蘇家時,齊硯摸了摸懷中的青銅扳指。他原本只是想找個安身之所,卻無意間卷入了一場商業(yè)與政治的漩渦。
而這一切,似乎都與魏無涯口中的「天機門」有著某種神秘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