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盡頭的亮光刺痛了李閑的眼睛。他貓著腰鉆出洞口,冰冷的雨水立刻劈頭蓋臉砸下來——不知何時,西山已經(jīng)下起了傾盆大雨。
眼前是獵場外圍的一處廢棄馬廄,透過雨幕,能看到射熊臺方向的火光。喊殺聲、兵刃相接聲隱約傳來,寧王的大軍顯然已經(jīng)和禁軍交上了手。
"王爺在哪..."李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突然聽到馬廄后方傳來細微的說話聲。
他屏住呼吸,貼著潮濕的木墻繞過去。兩個披著蓑衣的身影站在一棵老槐樹下,其中一人腰間的紫玉香囊在雨夜中泛著詭異的光——朱壽!
"...子時一到,藥效就會發(fā)作。"朱壽的聲音不再是往日的輕佻,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到時候那幫蠢貨會互相殘殺,一個不留。"
"王爺高明。"另一個身影摘下斗笠,露出陸炳那張剛毅的臉,"只是劉萬石那邊..."
李閑如遭雷擊。陸炳也是朱壽的人?!
"劉萬石活不過今晚。"朱壽冷笑,"等皇上'暴斃',寧王'伏誅',我這個最不可能的人,就能順理成章..."
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朱壽手中之物——正是那枚金色玉扣的真品!
李閑腳下一滑,踩斷了一根樹枝。
"誰?!"陸炳厲喝一聲,繡春刀已然出鞘。
李閑知道躲不過,索性站了出來:"王爺,陸大人,寧王大軍已中埋伏!"
朱壽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恢復(fù)笑容:"李愛卿?你怎么..."
"劉萬石放我出來的。"李閑直視朱壽的眼睛,"他說...王爺要弒君。"
雨聲突然變得很大。
朱壽的笑容慢慢消失。他輕輕嘆了口氣:"李閑啊李閑,有時候太聰明不是好事。"
陸炳的刀尖已經(jīng)抵住李閑的咽喉。
"王爺,"李閑強忍恐懼,"您為何要這么做?皇上待您不薄..."
"待我不?。?朱壽突然大笑,笑聲中帶著癲狂,"他奪我皇位,殺我母妃,把我當(dāng)豬狗一樣圈養(yǎng)了二十年!這叫待我不?。?
李閑這才明白,原來朱壽一直記恨當(dāng)年嘉靖帝繼位之事。
"那魏九淵..."
"不過是個替死鬼。"朱壽把玩著金色玉扣,"紫玉盟本就是我一手創(chuàng)建的,借魏九淵的名頭行事罷了。劉萬石、曹謹忠...都是我的人。"
陸炳的刀尖又往前送了半分,血珠順著李閑的脖子流下:"王爺,殺了嗎?"
朱壽搖搖頭:"留著他還有用。"說著從腰間解下紫玉香囊,"李愛卿,吃了它,我就饒你一命。"
香囊打開,里面是幾粒熟悉的"龜息丹"。
李閑終于明白了一切——朱壽要用藥物控制他,就像控制那些服下"解藥"的大臣一樣!
"王爺,"李閑突然跪下,"屬下...屬下愿意效忠!"
朱壽滿意地笑了:"識時務(wù)者為..."
話未說完,李閑猛地從靴中抽出匕首,一刀劃向朱壽腰間的香囊!
"噗——"
紫玉香囊應(yīng)聲而破,里面的粉末被雨水打濕,瞬間化為紫色的泥漿。
"找死!"陸炳的刀光如電。
李閑就地一滾,堪堪避開要害,但左肩已被刺穿。他咬牙拔出匕首,正要拼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王爺小心!"陸炳轉(zhuǎn)身護住朱壽。
雨幕中,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為首的竟是——劉萬石!
"保護王爺!"陸炳高喊。
劉萬石一馬當(dāng)先,手中長槍如龍,直取陸炳咽喉。兩人瞬間戰(zhàn)作一團,刀光槍影在雨中閃爍。
朱壽趁機后退,從懷中掏出一個哨子猛吹。尖銳的哨聲穿透雨幕,遠處立刻有數(shù)十名黑衣人向這邊沖來。
李閑強忍肩痛,撲向朱壽:"王爺,收手吧!"
"就憑你?"朱壽一腳踹開李閑,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本王隱忍二十年,今日必成大事!"
軟劍如毒蛇吐信,李閑勉強躲閃,還是被劃出數(shù)道傷口。他瞥見地上被雨水沖散的紫玉香粉末,突然靈機一動,抓起一把混著紫泥的濕土,猛地揚向朱壽面部!
"??!"朱壽捂眼慘叫。
李閑趁機撲上,兩人在泥水中翻滾扭打。朱壽雖然養(yǎng)尊處優(yōu),但此刻爆發(fā)的力氣大得驚人,很快將李閑壓在身下,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去死吧!"朱壽面目猙獰。
李閑的視線開始模糊,就在這生死關(guān)頭——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朱壽右肩!
朱壽吃痛松手,李閑趁機翻身而起。轉(zhuǎn)頭望去,射箭的竟是王鐵柱!這個憨直的巨漢帶著一隊錦衣衛(wèi)趕來支援,自己則臉色蒼白,顯然傷勢未愈。
"鐵柱兄!"
"李三兄弟!俺來晚了!"王鐵柱揮舞著狼牙棒沖入戰(zhàn)團。
局勢瞬間逆轉(zhuǎn)。朱壽見大勢已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吞下:"你們...都給我陪葬吧!"
他的皮膚立刻泛起不正常的紫紅色,雙眼充血,力量暴增數(shù)倍!一拳就將王鐵柱打飛數(shù)丈。
"紫玉燃命丹..."劉萬石擺脫陸炳,飛身擋在李閑面前,"他服了禁藥,活不過一刻鐘!"
"那就一起死!"朱壽狂笑著撲來。
劉萬石推開李閑,自己卻被朱壽一掌擊中胸口,吐血倒地。
"劉大人!"李閑想去救他,卻被朱壽攔住。
"李閑..."朱壽的聲音已經(jīng)不像人類,"本王最后給你一次機會...跪下!"
李閑看著這個曾經(jīng)救過自己、教過自己、如今卻面目全非的王爺,突然笑了:"王爺,您還記得教我什么最重要嗎?"
朱壽一愣。
"您說...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李閑擦去嘴角的血,"但您現(xiàn)在,一點都不開心。"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得朱壽渾身一顫。就在這瞬間的恍惚,李閑猛地撲上,將最后一粒"龜息丹"塞進了朱壽口中!
"你...!"朱壽掐住自己的脖子,但藥丸已經(jīng)咽下。
他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眼神逐漸渙散:"我...不甘..."
"砰!"
朱壽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一片泥水。
雨,漸漸小了。
三日后,乾清宮。
李閑跪在光可鑒人的金磚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他的左肩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王鐵柱和劉萬石的傷勢,這根本不算什么。
"平身。"嘉靖帝的聲音比往日更加虛弱。
李閑抬頭,發(fā)現(xiàn)皇帝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眼下是濃重的青黑。朱壽的陰謀雖然粉碎,但那些紫玉香的余毒顯然還在侵蝕這位君主的身體。
"李卿救駕有功,朕心甚慰。"嘉靖帝示意太監(jiān)捧上一個錦盒,"擢升你為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賜宅邸一座,黃金千兩。"
李閑叩首謝恩,卻沒有接錦盒:"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講。"
"劉萬石大人雖曾誤入歧途,但最后關(guān)頭迷途知返...臣懇請陛下饒他一命。"
嘉靖帝沉默良久:"劉萬石功過相抵,流放嶺南。至于王鐵柱..."皇帝突然咳嗽起來,帕子上染了鮮血,"他傷勢過重,朕準他卸甲歸田。"
"謝陛下隆恩!"李閑重重叩首。
走出乾清宮,初夏的陽光曬得人睜不開眼。李閑瞇起眼睛,看到宮門外站著個熟悉的身影——孫猴子正沖他擠眉弄眼。
"頭兒!哦不,該叫您李大人了!"孫猴子笑嘻嘻地湊上來,"哥幾個在醉仙樓擺了酒,就等您呢!"
李閑搖搖頭:"鐵柱兄能喝酒嗎?"
"那不能,太醫(yī)說至少養(yǎng)半年。"孫猴子壓低聲音,"不過劉大人臨走前,托我給您帶句話。"
"什么話?"
"他說...床板下的暗號,是留給您的。"
李閑心頭一震?;氐藉\衣衛(wèi)值房,他掀開床板,果然在那些刻痕中發(fā)現(xiàn)了一組數(shù)字——是北鎮(zhèn)撫司密檔庫的某個編號。
當(dāng)夜,李閑獨自查閱了那份塵封已久的檔案。燭光下,他的表情從震驚到恍然,最后化為一聲長嘆。
原來十年前山西百戶所慘案的真相竟是...而張猛、劉萬石、甚至朱壽,都不過是這場權(quán)力游戲中的棋子。
窗外,一輪新月升起。
李閑燒掉檔案,整了整嶄新的飛魚服。明天開始,他將以指揮同知的身份,重整北鎮(zhèn)撫司。那些藏在暗處的紫玉盟余孽,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陰謀...都等著他去解決。
但今晚,他只想和那群同生共死的兄弟,好好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