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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會稽山下獻奇策 忍辱負重定國計

會稽山深處,風雨如晦。

勾踐蜷縮在巨大的天然石洞深處,身下鋪著薄薄的干草,一領被泥漿和血污浸透的玄色王袍裹著他枯瘦的身軀。洞口燃著一堆微弱的篝火,濕柴噼啪作響,掙扎著吐出幾縷青煙,非但未能驅散洞中刺骨的陰寒與濃重的霉腐氣息,反而將洞頂嶙峋怪石的猙獰陰影投射在巖壁上,如同無數窺伺的鬼魅。火堆旁,散落著幾只空癟的皮囊,幾塊啃噬得干干凈凈的獸骨——那是最后一點可憐的存糧。

“大王,您再……再用些熱湯吧?”一個同樣面黃肌瘦、甲胄破損不堪的年輕侍衛(wèi),端著一只豁口的陶碗,小心翼翼地挪到勾踐跟前。碗里是渾濁的、近乎清水的湯,飄著幾片不知名的野菜葉子和幾粒稀罕的粟米。

勾踐沒有抬頭,也沒有接碗。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幾步之遙的洞口。那里,密集的雨線織成一片灰蒙蒙的水簾,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水簾之外,是吳軍連綿不絕、如同巨獸般蟄伏的營寨火光,隱隱傳來的刁斗聲、巡營的呼喝聲,如同鈍刀子,一下下刮擦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更遠處,是昔日繁華的都城會稽城的方向,如今,只有死寂與濃煙。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頭那萬蟻噬心般的絕望與灼燒感。

“滾開!”一聲嘶啞的低吼從喉間擠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侍衛(wèi)嚇得一哆嗦,碗里的湯差點潑灑出來,慌忙退下。

“寡人……寡人乃大禹苗裔!越國之主!”勾踐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瀕死的野獸,直勾勾瞪著洞頂猙獰的石影,聲音陡然拔高,在空曠的洞穴里激起陣陣瘆人的回音,“夫差小兒!豎子!安敢如此辱我!安敢!”他猛地抓起身邊一塊冰冷的石頭,狠狠砸向洞壁!“砰”的一聲悶響,碎石飛濺。

洞內僅存的幾位大臣和將領,如大夫計倪、將軍諸稽郢等,個個形容枯槁,甲胄殘破,身上帶著或新或舊的傷。他們沉默地圍坐在火堆稍遠處,看著大王在絕望中徒勞地宣泄。沒有人敢上前勸阻,連日來的慘敗、突圍的絕望、困守的窒息,早已榨干了他們最后一絲氣力。每一次勾踐的狂怒發(fā)作,都像一把無形的銼刀,將他們心中殘存的微弱火苗,又磨滅掉一分??謶峙c麻木,如同冰冷的潮水,在洞內無聲地蔓延。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與絕望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殆盡時,一陣極其突兀的、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猛地撕開了雨幕,撞入洞中!

“大王!大王——!”一個渾身泥水淋漓、如同剛從泥潭里撈出來的斥候,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倒在勾踐面前,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狂奔而嘶啞變形,“文……文大夫!回來了!他……他帶著人回來了!就在山下了!”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潭!整個山洞瞬間死寂,連篝火噼啪的聲響都仿佛被凍結了。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那泥人般的斥候身上。勾踐砸石頭的動作僵在半空,布滿血絲的眼睛驟然瞪圓,里面爆射出一種難以置信、混雜著最后一絲渺茫希望的狂亂光芒。

“文種?!”勾踐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他……他還活著?帶人回來?什么人?!”他猛地撲向洞口,卻被冰冷的雨水和更冷的絕望感逼退一步,只能死死抓住濕滑的巖壁,探出半個身子,不顧一切地向下方望去。雨水立刻打濕了他散亂的頭發(fā)和臉頰。

下方陡峭泥濘的山道上,幾個渺小的黑影正艱難地向上攀爬。為首者,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深衣緊貼在身上,正是文種!他身后緊跟著一個身形清瘦的青衫人,步履卻異常沉穩(wěn),在泥濘陡峭的山道上,竟似閑庭信步。再后面,是幾個同樣狼狽卻竭力護持的隨從。

“文子禽!”勾踐嘶吼著,聲音被風雨撕扯得破碎,“你……你尋到了何人?!”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死寂的心底猛地竄起,卻又被巨大的恐懼緊緊攥住——他怕,怕那最后的希望,不過是又一個泡影。

文種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上了最后一段陡坡,撲倒在洞口濕漉漉的地面上,顧不上喘息,也顧不上滿身的泥濘,掙扎著抬起頭,雨水順著他蒼白憔悴卻因激動而泛著異樣紅暈的臉頰流淌:“大王!臣……臣幸不辱命!臣……尋到了!”他用盡全身力氣,指向身后那剛剛踏足洞內干燥地面的青衫人,“尋到了楚地奇才,范蠡,范少伯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燈,瞬間聚焦在范蠡身上。

洞內光線昏暗,篝火跳躍不定。范蠡一身半舊的青色深衣,沾了些泥點,卻并不顯得如何狼狽。他身形挺拔,面容清癯,眉宇間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靜,仿佛這風雨、這絕境、這洞內彌漫的絕望與王者瀕死的狂怒,都不過是拂過山林的微風。他并未立刻參拜,而是緩緩抬起眼簾,目光平靜地掃過洞內:殘破的甲胄,絕望的面孔,散落的獸骨,還有那蜷縮在石壁陰影里、雙眼如同燃燒的炭火般死死盯住他的勾踐。那目光,混雜著極度的懷疑、最后的期盼,以及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毀滅性瘋狂。

范蠡的目光最終落回勾踐臉上,眼神清澈而深邃,不見絲毫畏懼,也無諂媚,如同深潭映月。他略整了整因攀爬而微亂的衣襟,對著勾踐,從容地拱手一揖,聲音不高,卻清晰穿透了雨聲和洞內的死寂:“楚人范蠡,見過大王?!闭Z調平穩(wěn),無波無瀾。

這過于平靜的舉止,在這瀕死的絕境中,顯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

短暫的死寂。

“奇才?哈哈哈哈——!”一聲嘶啞、瘋狂、充滿自嘲與絕望的狂笑猛然從勾踐喉中爆發(fā)!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都涌了出來,指著范蠡,手指因激動而劇烈顫抖,“文種!寡人讓你去尋救兵!尋良策!你……你就給寡人尋回來這么個……山野村夫?!”他猛地止住笑,臉上肌肉扭曲,眼中那點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間被更深的暴怒和失望吞噬,化為一片赤紅的瘋狂,“寡人麾下猛將如云,謀士如雨!靈姑浮戰(zhàn)死了!胥犴戰(zhàn)死了!都死了!如今寡人身邊只剩下你們這幾個殘兵敗將,困在這絕地等死!你文種!堂堂上大夫!竟然跑去楚國給寡人找來這么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能做什么?!他能讓夫差退兵嗎?!他能變出糧食嗎?!他能讓寡人這三五千殘兵敗將殺出重圍嗎?!說?。 彼缤軅目癃{,猛地撲到文種面前,一把揪住他濕透的前襟,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文種臉上,聲音凄厲得如同夜梟,“你是在戲耍寡人嗎?!是在告訴寡人,越國真的氣數已盡了嗎?!”

文種被勾踐揪得幾乎喘不過氣,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大……大王息怒!范先生他……確有經天緯地之才!他……”

“夠了!”勾踐猛地將文種摜倒在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依舊平靜站立的范蠡,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帶著毀滅一切的戾氣,“你!范蠡!你告訴寡人!你憑什么站在這里?憑你這張臉?還是憑你那幾卷破書?!”他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那柄象征著最后尊嚴、卻已崩了數個缺口的青銅劍柄上。洞內的空氣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死亡的氣息濃得化不開。幾位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將軍諸稽郢的手也悄然按住了自己的劍柄,目光警惕地在范蠡和勾踐之間逡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殺機四伏的瞬間,范蠡動了。

他并未后退,也未拔劍,只是迎著勾踐那噬人的目光,向前踏出了一步。這一步,沉穩(wěn)而堅定,踏在濕冷的巖石地面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也踏碎了洞內那令人窒息的殺意。

“大王問蠡憑什么站在這里?”范蠡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像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間炸開,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冷冽的質感,“就憑大王此刻,身陷絕境,甲兵盡喪,糧秣斷絕,數萬精銳埋骨夫椒,數千殘兵困守孤山,外有吳軍鐵壁合圍,內有士卒離心,朝不保夕!”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勾踐和所有人心頭最鮮血淋漓的傷口上!勾踐按劍的手猛地一抖,臉上的狂怒瞬間凝固,化為一片死灰般的慘白。洞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范蠡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繼續(xù)逼視著勾踐,語速陡然加快,字字如刀,毫不留情地撕開血淋淋的現實:“就憑大王心中,此刻除了滔天的恨意與玉石俱焚的絕望,已別無他物!就憑大王只想著‘戰(zhàn)’!只想著‘死’!卻從未想過——如何‘生’!”

“住口!”勾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獸,嘶聲咆哮,拔劍出鞘半尺,寒光刺眼!他渾身劇烈顫抖,范蠡的話,像剝皮拆骨般將他最后一點遮羞布徹底撕碎!

范蠡卻仿佛沒看到那森然的劍鋒,反而又踏前一步,距離勾踐僅數尺之遙,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振聾發(fā)聵的力量:“敢問大王!您是想做那撞死在吳軍堅壁上的飛蛾,留得一個剛烈不屈卻毫無價值、轉瞬即被遺忘的虛名?還是想做那暫時蟄伏于九地之下、忍辱負重、只待雷霆一擊便可重翔九天、一雪前恥的真龍?!”

“真龍?”勾踐的手死死攥著劍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盤踞的毒蛇。那“真龍”二字,像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扎進他被絕望和屈辱反復煎熬的心底,攪起一片血雨腥風。他死死盯著范蠡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的眼睛,嘶啞地問,“蟄伏?如何蟄伏?忍辱?忍何大辱?!” 聲音里充滿了被逼到絕路的瘋狂質疑。

范蠡的目光掃過洞內眾人驚疑不定的臉,最后牢牢鎖住勾踐那雙燃燒著毀滅火焰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將那石破天驚、足以讓任何人肝膽俱裂的答案,擲入死寂的空氣:

“卑——辭——厚——禮,求——和!”

“暫——棲——虎——口,為——奴!”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洞口的風雨聲、篝火的噼啪聲、甚至眾人粗重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只有那八個字,如同九霄落下的驚雷,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在每個人耳邊反復轟鳴、炸響!

“求……和?為……奴?”勾踐喃喃重復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都被這八個字瞬間抽空。他握著劍柄的手,劇烈地顫抖著,那半截出鞘的青銅劍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冰冷而絕望的光。突然,他像是被這冰冷的劍光刺痛,猛地一個激靈!空洞的眼神驟然聚焦,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暴怒與屈辱!

“你——說——什——么——?!”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咆哮撕裂了死寂!勾踐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兇獸,雙目赤紅欲滴,須發(fā)戟張!他猛地將劍完全拔出,劍尖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指范蠡的咽喉!冰冷的劍鋒距離范蠡的皮膚,不過寸許!凜冽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彌漫整個山洞!

“寡人!乃大禹苗裔!越國之主!”勾踐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嘶啞、變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帶著血沫,“你竟敢!竟敢讓寡人向那殺父仇人之子!向那夫差小兒!屈膝求和?!還要……還要寡人為奴?!!”劍尖因他手臂的劇烈顫抖而嗡嗡作響,寒光在范蠡沉靜的面容上跳躍?!肮讶藢幙?!寧可自刎于此!寧可血濺五步!寧可這會稽山化為齏粉!也絕不受此奇恥大辱!絕——不——!”

狂暴的怒吼在洞壁間反復撞擊、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洞內所有大臣將領,包括文種在內,都被這君王盛怒之下的毀滅氣息駭得面無人色,幾乎窒息!計倪大夫更是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諸稽郢將軍的手也按在了劍柄上,目光復雜地在暴怒的君王和那依舊平靜得詭異的青衫人之間掃視,身體繃緊,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爆發(fā)的血濺當場!

文種的心瞬間沉入無底冰窟!完了!他仿佛已經看到范蠡血濺當場的慘狀,看到越國最后一絲希望徹底斷絕!他猛地撲倒在地,嘶聲哭喊:“大王息怒!范先生!范先生是為越國存亡計??!大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以為下一刻便是人頭落地的瞬間,范蠡動了。

他沒有后退半步,沒有閃避,甚至沒有去看那近在咫尺、隨時可能刺穿他咽喉的劍鋒。他的目光,依舊如深潭般沉靜,牢牢鎖住勾踐那雙被狂怒和屈辱徹底燒紅的眼睛。他緩緩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穩(wěn)定得沒有一絲顫抖,伸出的,并非格擋,也非示弱,而是——食指。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在勾踐那燃燒著毀滅火焰的注視下,范蠡那根修長而穩(wěn)定的食指,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向前探出。

一點,一點,靠近那閃爍著死亡寒芒的劍鋒。

冰冷的金屬氣息,刺痛了指尖的皮膚。

終于,那指尖,輕輕地,點在了那森然冰冷的青銅劍脊之上!

“?!?/p>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顫鳴,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冰粒,瞬間在死寂而緊繃的山洞中炸開!

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仿佛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弦之上!勾踐那因暴怒而失控狂顫的手臂,竟在這輕微的觸碰和那聲脆響之下,猛地一僵!那直刺的劍勢,硬生生頓在了半空!

范蠡的手指,就那樣穩(wěn)定地搭在冰冷的劍脊上,指尖傳來的不僅是金屬的寒意,更是君王那狂怒靈魂的劇烈震顫。他迎著勾踐那依舊燃燒著屈辱與毀滅火焰、卻因這突如其來的打斷而閃過一絲驚愕與茫然的雙眼,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冷冽與不容置疑的力量,字字清晰,如同冰珠墜玉盤:

“大王可知,您這一劍刺下,痛快是痛快了?!?他的指尖在劍脊上輕輕一劃,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目光卻始終未離勾踐的眼睛,“刺下的,是您最后一絲血性?還是……越國萬千黎民最后一線生機?刺下的,是您寧折不彎的虛名?還是……勾踐這個名字,從此在史冊上,永遠只留下‘亡國之君’四字?!”

“亡國之君”四字,如同萬鈞重錘,狠狠砸在勾踐心頭!他那因狂怒而扭曲的臉龐,瞬間血色褪盡,慘白如紙!握著劍的手,抖得更加厲害,那劍鋒仿佛有千鈞之重,幾乎要脫手墜地!

范蠡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驚濤拍岸,步步緊逼:“大王!您若自刎,夫差拍手稱快!吳軍鐵蹄將踏平這會稽山!您麾下這數千忠心追隨、忍饑挨餓、傷痕累累的將士,頃刻間化為齏粉!您的妻妾子女,將被擄入吳宮,世代為奴為婢!您的宗廟將被夷平!社稷將被傾覆!越國之名,從此永絕于世!后世提起越國,只道是吳王夫差霸業(yè)路上,一塊微不足道的墊腳石!提起大王您,不過是一具在窮山惡水中引頸就戮、成全了夫差赫赫威名的枯骨而已!”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勾踐的靈魂上!

“大王!”范蠡的聲音驟然低沉下去,卻帶著更沉重的力量,如同深淵的回響,“您此刻的憤怒,是血性!但匹夫之怒,血濺五步!王者之怒,當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可您……有百萬之兵可伏嗎?有千里之地可染血嗎?您沒有!您只有這絕壁孤洞,數千殘兵!”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刺穿勾踐最后的防線,“若連這暫時伏低做小、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伏’都做不到,您又有何資格,妄談‘王者之怒’?!您此刻拔劍,不過是……懦夫之怒!徒留千古笑柄的懦夫之怒!”

“懦夫?!”勾踐如遭雷擊,渾身劇震!這個詞像一把最惡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他作為君王、作為戰(zhàn)士、作為男人最敏感、最不容觸碰的尊嚴核心!一股逆血猛地沖上喉頭,他“噗”地一聲,竟噴出一口鮮紅的血霧!點點猩紅濺落在冰冷的巖石地面和他自己殘破的王袍上,觸目驚心!手中的青銅劍,“當啷”一聲,終于脫手墜落在地,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大王!”群臣駭然驚呼,文種更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想要攙扶。

勾踐卻猛地推開文種,踉蹌著后退幾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巖壁上。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破舊的風箱般起伏,嘴角還掛著一縷刺目的血絲。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柄曾經象征著他無上權力、此刻卻如同諷刺般躺在那里的斷劍,又緩緩抬起布滿血絲、充滿了無盡痛苦、屈辱、掙扎與茫然的眼睛,望向依舊平靜站立的范蠡。

“為……為奴……”勾踐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靈魂被撕裂般的痛苦,“就能……活?就能……雪恥?”那聲音里,再無之前的狂暴,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擊垮后的虛弱和……一絲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卑微祈求。

范蠡看著勾踐眼中那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痛苦與掙扎,看著他嘴角刺目的血跡,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微微松弛了一絲。他知道,最狂暴的颶風已經過去,此刻,是播撒那殘酷種子的時機。他彎腰,緩緩拾起地上那柄冰冷的斷劍。劍身冰涼,殘留著君王狂怒的溫度和一絲淡淡的血腥氣。他并未將劍還給勾踐,而是用指尖,輕輕拂去劍脊上的灰塵和血跡。

“能活?!狈扼坏穆曇艋謴土酥暗钠届o,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不僅能活,且是唯一能活、能雪恥之路!”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洞內所有屏息凝神、如同等待最終審判的眾人,最后定格在勾踐那死灰般的臉上。

“夫差其人,驕狂自大,尤重虛名。”范蠡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如同在剖析一件與己無關的器物,“其父闔閭死于槜李之戰(zhàn),此為其心頭大恨,亦是其彰顯武功之執(zhí)念。大王若自刎,或拼死力戰(zhàn)而亡,于夫差而言,不過草芥伏誅,難消其恨,更不足以顯其赫赫武功!唯有……”他頓了頓,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唯有大王您,活生生地、卑躬屈膝地、以一國至尊之軀,匍匐于其腳下,稱臣納貢,乞求為奴!方能極大地滿足其虛榮!方能彰顯其‘仁德’!方能……使其松懈!”

他向前一步,將手中斷劍的劍柄,輕輕放在勾踐身側一塊凸起的巖石上,仿佛放下一個沉重的象征?!按四斯バ闹?!大王需以最卑賤的姿態(tài),獻上最豐厚的賄賂——越國府庫所存珍寶,傾其所有!土地城池,任其割?。∩踔痢狈扼坏哪抗饴舆^勾踐痛苦扭曲的臉,“需獻上重寶,打通其身邊一位關鍵人物——太宰伯嚭!此人性貪而好讒,位高權重,深得夫差信任,與剛直忠諫的伍子胥水火不容!唯有重賄伯嚭,使其在夫差耳邊巧言蠱惑,方能在伍子胥力主斬草除根的巨大壓力下,為大王爭得一線生機!”

“太宰伯嚭……”文種喃喃重復,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洞內其他大臣也似抓住了一絲頭緒。

“至于為奴……”范蠡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非是虛言。大王需親赴吳都姑蘇,入吳宮為質,執(zhí)賤役,受驅使,形同牛馬!此乃麻痹夫差、使其徹底放松警惕之必須!亦是向天下昭示,越國已徹底臣服,再無威脅!唯有如此,夫差才會將目光投向更遠的中原爭霸,才會給越國留下喘息之機!”

“喘息之機?”勾踐的聲音干澀無比,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血。

“正是!”范蠡眼中驟然爆發(fā)出灼灼精光,“此乃‘卑辭厚禮,暫棲虎口’八字真義!忍得一時胯下之辱,換得十年生聚!十年教訓!大王歸國后,當臥薪嘗膽,勵精圖治!對內,獎勵生育,積聚糧草,削甲厲兵,撫恤死傷,收攏民心!對外,示弱于吳,謹守臣禮,源源不斷貢納珍寶,使其驕奢日盛,國力虛耗!同時,離間其君臣,尤要使夫差疏遠伍子胥這等心腹大患!待吳國精銳盡出北上爭霸、國內空虛、天怒人怨之時——”范蠡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便是我越國雷霆一擊、一雪前恥、盡復河山之日!”

洞內一片死寂。只有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眾人臉上復雜變幻的神情:震驚、恍然、屈辱、掙扎……最終,都化為一種在巨大絕望中看到一線極其殘酷卻也無比真實的生機的沉重。這生機,需要用無法想象的屈辱去澆灌。

勾踐背靠著冰冷的巖壁,身體緩緩滑落,頹然坐倒在潮濕的地面上。他低著頭,散亂的花白頭發(fā)遮住了臉,只能看到那緊握成拳、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微微顫抖的雙手。地上那攤刺目的血跡,就在他手邊。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文種緊張地看著勾踐,又看看范蠡。范蠡則靜靜地立在一旁,目光沉靜地注視著這位瀕臨崩潰的君王,等待著他最終的抉擇。這抉擇,將決定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勾踐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臉上淚痕與血污交織,一片狼藉,那雙眼睛,卻如同被地獄之火反復淬煉過,再無之前的狂怒、絕望或茫然,只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深不見底的痛苦,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摒棄了所有幻想后,破釜沉舟般的決絕!

他伸出手,沒有去碰那柄象征性的斷劍,而是顫抖著,抓住了自己散亂在額前的一縷花白頭發(fā)。那頭發(fā),曾經象征著王者的威儀。他的手,枯瘦、布滿污垢和細小的傷口,此刻卻異常穩(wěn)定。

“嚓!”

一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斷裂聲響起!在死寂的山洞里,如同驚雷!

勾踐,竟然用自己的手指,生生扯斷了一綹頭發(fā)!斷發(fā)夾雜著幾絲血跡,被他緊緊攥在掌心,指縫間滲出殷紅。

他抬起眼,看向范蠡。那眼神,空洞、冰冷,卻又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火焰。他用那嘶啞得如同破鑼的聲音,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里、從靈魂深處擠出來:

“寡人……準卿所奏。”

聲音不高,卻像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癱軟下去,蜷縮在冰冷的巖壁角落,將頭深深埋入臂彎之中,肩膀劇烈地抽動起來。沒有嚎啕,只有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在空曠而陰冷的山洞里低徊,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心碎。

文種、計倪、諸稽郢……所有洞內的大臣和將領,看著他們的大王如此模樣,無不悲從中來,紛紛跪倒在地,以頭觸地,發(fā)出壓抑的啜泣聲。屈辱,如同沉重的鉛云,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壓得人喘不過氣。

范蠡靜靜地看著蜷縮成一團、無聲慟哭的勾踐,看著他掌心中那縷帶血的斷發(fā),心中并無半分計策得手的喜悅,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如同背負著萬丈山巒般的凝重。他知道,從此刻起,一個君王,一個國家,乃至他自己,都已踏上了那條布滿荊棘、浸透血淚、通向未知深淵或渺茫光明的“忍辱”之路。這條路,注定要用無盡的屈辱去鋪就。

他沉默地對著勾踐蜷縮的背影,深深一揖。

數日后,會稽山,吳軍帥帳。

帳內燈火通明,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江南早春的濕寒。夫差高踞主位,身披華貴的玄色貂裘,內襯金線繡龍的錦袍。他面容英武,此刻卻帶著一種志得意滿的慵懶與睥睨。一手隨意地搭在鋪著白虎皮的扶手上,另一手把玩著一只晶瑩剔透的玉杯。帳下,兩列吳國文武肅立,左側為首者,正是太宰伯嚭,面白無須,眼帶笑意,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右側為首者,卻是老將伍子胥,白發(fā)蒼蒼,腰背挺直如松,臉色沉肅如鐵,一雙鷹目銳利如刀,冷冷地掃視著帳門口的方向。

空氣凝重。帳外,風雨似乎更急了。

終于,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帳簾被猛地掀開,一股冰冷的濕氣和濃重的絕望氣息瞬間涌入!

文種走在最前。他換上了一身相對整潔但依舊難掩破舊的深衣,雙手高高捧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玄色錦緞的托盤,腳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他的頭深深低下,幾乎要埋進胸口,身體因巨大的屈辱和壓力而微微顫抖。

緊隨其后的,赫然是越王勾踐!他脫去了那身象征王權的破敗王袍,只穿著一件最粗陋的葛布囚衣!赤著雙腳,腳上沾滿了泥濘和細小的傷口!曾經梳理整齊的花白頭發(fā)此刻散亂地披在肩上,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干裂,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他的脖頸上,竟然套著一根粗糙的麻繩!麻繩的另一端,牽在最后進來的范蠡手中!

范蠡同樣穿著素凈的青衫,神色沉靜如水,不見悲喜。他牽著那根象征屈辱的繩索,步履沉穩(wěn)地踏入這象征著勝利與征服的吳軍帥帳。

“罪臣勾踐……”文種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在巨大的壓抑中響起。他撲通一聲,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高舉托盤的雙手因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率越國殘眾……乞降于……上國大王駕前!”他猛地將頭磕下,額頭撞擊地面,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隨著文種跪下,勾踐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仿佛最后一絲支撐也被抽走。他空洞的眼神掃過高踞上座、如同神祇般俯視著他的夫差,掃過伯嚭那帶著玩味笑意的臉,掃過伍子胥那冰冷如刀、充滿殺意的目光……最終,那空洞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他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雙膝一軟,直挺挺地,如同朽木般,轟然跪倒在夫差面前!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那粗麻繩勒在他頸間,隨著他伏倒的動作繃緊,如同一道恥辱的烙印。

“罪臣……勾踐……叩見……大王……”嘶啞、干澀、毫無生氣的聲音,如同破敗的風箱,從他伏地的身體下傳出,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和靈魂碎裂的聲響。

整個帥帳,死一般的寂靜。

夫差把玩玉杯的手停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饒有興致地俯視著腳下如同螻蟻般匍匐的越國君主,眼中閃爍著征服者殘忍而滿足的光芒。伯嚭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唯有伍子胥,眉頭緊鎖如鐵,看著那伏地的勾踐,又看看神色平靜的范蠡,眼中那冰冷的殺意和警惕,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如同淬毒的寒冰,更加凜冽刺骨!他握著劍柄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一種比死亡更危險、更令人不安的氣息,正隨著這極致的屈辱,悄然彌漫。

范蠡牽著繩索,靜靜地立在跪倒的文種和勾踐身后。他微微垂著眼簾,仿佛眼前這極致的屈辱一幕與他無關。然而,在他那沉靜如深潭的眼眸最深處,無人窺見的地方,一點冰冷而決絕的星火,正悄然點燃,微弱,卻足以燎原。他知道,第一步,這最屈辱的一步,終于踏出。而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更新時間:2025-08-10 06:1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