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醫(yī)中心。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福爾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氣味。
蘇錦脫下白大褂，掛在衣架上。她剛結束一具尸體的解剖，連續(xù)工作了六個小時，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疲憊。
辦公桌上，一份新的卷宗已經(jīng)放好了。
高毅靠在門框上，嘴里叼著一根阿爾卑斯棒棒糖，草莓味的。
“蘇大法醫(yī)，辛苦了?！彼瘟嘶问掷锏奈募?，“新案子，有點意思?！?/p>
蘇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溫水，沒有看他?！罢f?！?/p>
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沒什么溫度。
高毅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走了進來，把文件攤在桌上。“昨晚城西一條巷子里，三個人被打成重傷。一個手腕粉碎性骨折，一個膝蓋骨粉碎，還有一個……嚇尿了，到現(xiàn)在還神志不清?！?/p>
“斗毆？”蘇錦翻開卷宗，照片上血腥的場面讓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像?！备咭惆寻舭籼菗Q到另一邊嘴角，“現(xiàn)場勘查過了，沒有搏斗痕跡，沒有兇器，除了三個受害者的，連第二個人的腳印都沒有?！?/p>
蘇錦的目光停在一張照片上。那是巷子的墻壁，上面有一片不自然的、顏色極深的浸潤痕跡。
“這是什么？”
“不知道?！备咭懵柭柤?，“技術科的同事也說不清，不是油漆，不是血，像是某種……染料？但成分分析不出來。最奇怪的是，據(jù)那個唯一清醒的受害者說，動手的是個‘鬼’，一個黑色的、沒臉的‘影子’?！?/p>
“影子？”蘇錦抬起頭，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許波動。
“對，影子?！备咭惆殉酝甑陌舭籼枪魅舆M垃圾桶，表情也嚴肅起來，“我知道這很扯。但這是唯一的口供?！?/p>
蘇錦沉默了。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一下，又一下。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
“查監(jiān)控。巷子口，附近街道，所有能拍到的地方。”
“查了?！备咭銍@了口氣，“巷子是監(jiān)控死角。附近街道的監(jiān)控顯示，案發(fā)前后，只有一個外賣員騎車經(jīng)過。叫林舟，二十三歲，剛畢業(yè)的大學生?！?/p>
“他有嫌疑？”
“不像。體格很普通，甚至偏瘦。資料顯示，性格懦弱，上學時還被人霸凌過。讓他一個人打三個混混？除非他被超人附體了?！?/p>
蘇錦合上卷宗?！澳蔷桶阉衼恚瑔枂??！?/p>
“得嘞?！备咭阈ξ卣局鄙碜?，“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我這就去‘請’我們的小綿羊?！?/p>
他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回頭看著蘇錦?！皩α?，你那個研究古代文獻的導師，還有聯(lián)系嗎？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邪門?！?/p>
蘇錦的眼神冷了下來。“高毅，我們是警察。相信科學?！?/p>
“好好好，相信科學?！备咭闩e起雙手，做投降狀，“那我去了?！?/p>
門被關上，房間里又恢復了安靜。
蘇錦重新打開卷宗，目光再次落在那片黑色的墻壁印記上。
她拿出手機，撥了一個很久沒有撥打過的號碼。
“喂，老師。是我，蘇錦?！?/p>
……
林舟是被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從出租屋里“請”出來的。
他一夜沒睡，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腦子里反復回放著昨晚的畫面，那個從他身體里分離出來的黑色影子。
他試著和影子溝通，但影子又變回了那個死物，對他毫無回應。
他甚至用臺燈照著自己，看著地上那個一動不動的影子，懷疑自己是不是壓力太大，出現(xiàn)了幻覺。
直到警察敲響了他那扇薄薄的木門。
審訊室里，燈光慘白。
林舟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緊張得手心冒汗。
對面坐著一個穿著夾克的年輕男人，一臉玩世不恭的笑，正是高毅。
“林舟，是吧？”高毅敲了敲桌子，“別緊張，就是了解點情況?！?/p>
“昨晚十點到十一點之間，你在哪里？”
“我……我在送外-賣?！绷种鄣穆曇艉苄?。
“送到哪兒了？”
“城西的……德勝小區(qū)。”
“送完之后呢？”
林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八屯辍揖突丶伊??！?/p>
“哦？直接回家的？”高毅的眼神銳利起來，“中間沒經(jīng)過什么小巷子，沒遇到什么人？”
林舟的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他該怎么說？說自己被搶劫了？那警察肯定會問，搶劫的人呢？他能說，他們被我的影子打跑了嗎？
他會被當成瘋子，關進精神病院。
“我……不記得了?！彼x擇了撒謊。
高毅笑了。他站起身，走到林舟身邊，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記得了？那三個人，一個手斷了，一個腿斷了。你要不要我?guī)闳メt(yī)院，幫你想想？”
林舟的身體猛地一顫。
審訊室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女人走了進來。她很高，很瘦，頭發(fā)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一張清冷而精致的臉。
她沒有看高毅，徑直走到林舟面前。
“我是法醫(yī)，蘇錦?！彼_口，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帶著一股寒意，“我只問幾個問題?！?/p>
她拉開椅子，坐在林舟對面。她的眼睛很亮，像兩顆黑曜石，仿佛能看穿人心。
“昨晚，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林舟的心跳得飛快。
他看著蘇錦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審判，只有探究。
“比如……”蘇錦頓了頓，“一個黑色的，沒有五官的影子？”
林舟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極致。